雨势渐歇,但鬼市废墟间的气氛却愈发凝重。篷布之下,那具血尸无声地控诉着凶手的残忍,而凌墨掌心那一点微末的红色纤维,仿佛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星磷火,既带来了希望,也映照出前路的更深诡谲。
“红色丝线…捆绑…”苏婉儿重复着凌墨的话,清丽的脸上血色尽褪,但那双眸子却燃着专注的火焰。她再次俯身,几乎将脸颊贴近那可怖的手腕断面,仔细观察,“大人所言极是!这纤维嵌入极深,绝非死后偶然沾染,必是生前被剧烈勒绑所致!看其残存形态,似是…某种极细的丝绳,而非普通缝衣线。”
凌墨点头,心中飞速构建画面:“用力捆绑,留下深痕,甚至可能勒破了皮下的血管。剥皮时,凶手或许都未注意到这嵌入肉里的细微残留。”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纤维用一块干净的油纸包好,递给苏婉儿,“苏姑娘,妥善收好。这是重要物证。”
“是,大人。”苏婉儿郑重接过,放入木盒中特制的小格内。她看向凌墨的眼神,己不仅仅是敬佩,更带上了几分并肩作战的认同感。这位提刑官的观察力与推断力,远超她所见过的任何刑狱老吏。
旁边的钱县令钱友德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凌大人,这…这红线能说明什么?或许是凶手随意用的绳子呢?”
“随意?”凌墨冷笑一声,“钱县令,若是随意,为何选用红色?为何捆绑得如此之紧,以至于剥皮都难以彻底清除?这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仪式步骤,或者…是某种特定身份的标志!”他现代犯罪心理学知识开始发挥作用,“凶手可能在享受这个过程,或者遵循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规则。”
“规则?仪式?”钱友德声音发颤,“莫非真是…邪教献祭?”
“是人做的局!”凌墨斩钉截铁,目光扫向那口废井,“现在,验证第二个推断的时候到了!下井搜查!”
差役们面露惧色,看着那幽深、冒着寒气的井口,踌躇不前。井底或许还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更何况这井本就传闻不干净。
凌墨眉头一拧,正要发作,却听苏婉儿轻声道:“大人,井下水寒,且可能缺氧。需用绳索缚腰,以湿布掩住口鼻,烛火试探后方可下入。”
凌墨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依苏姑娘所言。张伯,准备!”
在凌墨的威压和苏婉儿的技术指导下,几个胆大的差役终于缚好绳索,点燃蜡烛,一步步缒入井中。井上的人屏息凝神,只能听到井壁回荡的水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井下拉绳的铃铛迟迟未响。
钱友德不停地擦着冷汗,嘀咕着:“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凌墨的心也悬着,他紧盯着井口,大脑却在飞速复盘。死亡时间推断错误,红色丝线,冷藏尸体…凶手思维缜密,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甚至可能懂得一些粗浅的医学或防腐知识。会是什么人?屠夫?大夫?还是…经常接触尸体的人?
就在此时,井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伴随着差役变了调的惊呼:“有…有东西!拉!快拉我们上去!”
井上众人脸色一变,七手八脚地赶紧拉绳。很快,两个差役被拉了上来,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其中一个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团黑乎乎、湿漉漉的东西。
“什…什么东西?”钱友德惊问。
那差役将东西扔在地上,声音发颤:“井…井壁的一个凹洞里…摸到的…像是…像是件衣服!”
凌墨和苏婉儿立刻上前。那是一件深色的粗布短褐,是底层百姓常穿的款式,同样被井水浸得透湿,散发着水腥和一股淡淡的、不同于井底淤泥的怪异气味。
凌墨用匕首挑开衣服。衣服的前襟处,有一大片深色的、己经干涸发硬的污渍,在湿布上依然显得颜色深沉。
“是血迹。”苏婉儿肯定地说,她甚至凑近轻轻嗅了一下,“虽然被水泡过,但这味道…不会错。而且是浸染了很久的血迹。”
凌墨眼神一凝:“仔细检查衣服口袋和缝隙!”
苏婉儿戴上手套,仔细翻查。衣服很破旧,有几个补丁,但洗得还算干净——除了那大片的血污。突然,她的手指在衣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破口处停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入两指,夹出了一小片东西。
那是一片约指甲盖大小、被水泡得发软发白的纸片。纸片上,似乎还有极其模糊的墨迹。
“纸?”凌墨心头一跳。在这个时代,纸可不是寻常百姓随便能有的东西,尤其是这种似乎写着字的纸。
苏婉儿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燥的木板上,试图辨认上面的墨迹。墨迹己晕染开大半,模糊不清。
“好像…是个‘墨’字?”苏婉儿不太确定地指着一个残存的笔画。
凌墨凑近看,那笔画确实有点像“墨”字的某个部分,但不能确定。
“还有…旁边似乎有个红色的戳印…但完全糊了,看不清内容。”苏婉儿有些沮丧。
凌墨却盯着那个模糊的“墨”字残迹,心中莫名一动。墨?自己的名字里也有个墨字…是巧合吗?
他压下这个荒谬的念头,仔细审视那衣服和纸片:“血衣…藏在井壁…纸片…这像是凶手丢弃的?还是…属于受害者?”
如果是凶手的,他为何要将血衣藏在井里?如果是受害者的,那这片纸又是什么?线索似乎多了,却更加纷乱。
“大人!井底…井底好像还有别的东西!”刚刚上来的差役惊魂未定地补充道,“好像…是铁链的声音…但水太深太暗,看不清楚!”
铁链?凌墨的眉头锁得更紧。这口井,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废墟外围传来一阵骚动,负责封锁的差役似乎在阻拦什么人。
“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避让!”一个冷冽、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雨雾传来。
凌墨精神一振!皇城司?赵无疾?!
只见几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狭长军刀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高挑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有力,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与县衙差役的惶惑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目光扫过现场,在血尸和凌墨等人身上略一停留,最后落在了钱友德身上。
“钱县令。”他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语气却并无多少温度,“皇城司亲从官赵无疾,奉上命协查鬼市命案。”
钱友德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迎上去:“赵大人!您可算来了!哎呀呀,真是…真是骇人听闻啊!有赵大人和皇城司出面,下官就放心了!”
赵无疾并未过多寒暄,目光首接转向凌墨,带着审视:“这位是?”
“本官凌墨,新任提刑官。”凌墨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这位赵无疾身上传来的压力,那是真正高手的气息,而且显然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主。
“提刑官?”赵无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主管刑狱的提刑官如此年轻,而且还…浑身泥污地蹲在尸体旁边。“凌大人倒是亲力亲为。”
“分内之事。”凌墨淡淡回应,心里却在快速评估:‘皇城司的人…是友是敌?他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搅局的?或者…另有所图?’
赵无疾不再多言,走到尸体旁,只看了一眼,眉头就微微皱起,但神色并无太大变化,显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他又看了看那件血衣和纸片。
“井里找到的?”他问,声音依旧冷冽。
“是。”凌墨将发现血衣和纸片,以及关于死亡时间、红色丝线的推断简要说明了一番,但暂时隐去了自己对仪式性和凶手心理的猜测。
赵无疾听完,沉默片刻,道:“凌大人观察入微,推断有理。但这红色丝线…皇城司近日在处理另一桩案子,似乎也牵扯到类似的物品。”
凌墨和苏婉儿同时一惊!
“另一桩案子?”凌墨立刻追问,“什么案子?也是命案?”
赵无疾却摇了摇头:“细节不便透露。但若两案有所关联…”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凌墨,“此案恐怕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凌大人,此事皇城司将介入调查,还请贵衙配合。”
凌墨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皇城司插手,意味着案件可能涉及朝廷机密、官员,或者更大的阴谋。这固然能带来更多资源,但也可能让调查变得束手束脚,甚至…被引向错误的方向。
“配合自然可以。”凌墨语气平稳,却暗藏机锋,“但提刑司主管刑狱,侦破命案乃本官职责所在。赵大人若要介入,需得信息共享,协同办案,而非…越俎代庖。”他必须掌握主动权,不能让案子被轻易拿走。
赵无疾似乎有些意外凌墨的强硬,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凌大人放心,皇城司办案,讲究规矩。只是此案若真与司内另一案牵连,其凶险程度,恐非寻常命案可比。凌大人…好自为之。”
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却又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凌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本官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了一下,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在外围搜查的差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大人!在那边断墙下发现这个!”
他手里捧着的,是一小块沾满泥污的腰牌,似乎是铜制,上面刻着模糊的字样和图案。
凌墨、苏婉儿、赵无疾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过去。
差役用袖子擦去腰牌上的污泥,露出了下面的字迹——一个“驿”字,旁边还有编号和模糊的印记。
“驿站的腰牌?”凌墨一愣。
赵无疾眼神一凝,伸手接过腰牌,仔细查看:“这是…城西永济驿的腰牌。编号…属于驿卒。”
驿卒?血尸的身份是驿卒?还是凶手是驿卒?或者…只是偶然掉落?
又一个线索出现,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凌墨感觉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笼罩了更大的范围。鬼市血尸、红色丝线、井底血衣、模糊纸片、皇城司密案、驿站腰牌…
这些碎片之间,到底藏着怎样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他看向那具无声的血尸,又看了看身旁聪慧冷静的苏婉儿和深不可测的赵无疾。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正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查!”凌墨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重点排查永济驿!所有驿卒,近期的行踪,人际关系,一个都不许漏过!同时,核对近期报备的失踪人口,尤其是与驿站可能有关联者!”
“是!”差役们轰然应命。
赵无疾看了凌墨一眼,并未反对,只是对身后一名皇城司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点头,迅速离去,显然是去调动皇城司的资源了。
凌墨走到井边,看着幽深的井水,心中暗道:“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现代警察的尊严,可不能砸在古代!”
他仿佛己经能听到,幕后黑手那饶有兴味的、冰冷的低笑声。
风穿过废墟,带来更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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