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审判决的消息，如同秋日最后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也落在了李大海和刘桂兰沉寂的家中。这段时间，这个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老两口相对无言的时候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力回天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尴尬。
李大海坐在旧沙发上，手里拿着早己熄灭的烟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女儿李娜搬去那个他们甚至不愿细问地址的出租屋后，只回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哭哭啼啼，抱怨王强心狠，抱怨法院不公，却对自己做过的事避而不谈。老两口听着，心里像压着块巨石，劝无可劝，骂也骂不出口。
最终，还是李大海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拿起那个用了十几年、边缘都有些磨损的手机，翻找出王强的号码。他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仿佛有千斤重。刘桂兰在一旁看着，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假装去忙碌，耳朵却竖起着。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王强平静而熟悉的声音：“喂？”
李大海喉咙有些发紧，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还是透出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沧桑：“王强啊……是我，李大海。”
“叔，您好。”王强的语气很客气，带着距离，但不算失礼。
“哎，好，好……”李大海应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切入正题。电话两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那个……判决的结果，我们……我们知道了。”李大海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是娜娜……是娜娜对不起你。这个丫头……我们没教好，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说啥都晚了。我们老了，也管不了她了。以后……你自己好好过吧。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这番话，与其说是对王强说的，不如说是李大海对自己内心的一种交代。有对女儿的失望，有对王强的愧疚，也有一种终于被迫接受现实的无奈和释然。他不再奢求王强的原谅，也不再试图为女儿辩解，只是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向曾经的女婿做一个迟来的、苍白的交代。
王强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听出李大海话语里的真诚的疲惫和那份沉重的无奈。对于这两位老人，他心中并无太多恨意，尤其是在最后关头，他们并没有一味地袒护李娜胡闹。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叔，您和阿姨也多保重身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没有热情的回应，也没有冰冷的指责，只是一种点到即止的礼貌和终结。这己经是王强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缓和。
“哎，好，好……你也保重。”李大海喃喃地应着，仿佛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匆匆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厨房里，假装洗菜的刘桂兰，听着客厅里丈夫简短的对话和随后陷入的沉寂，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她却一动不动。眼泪无声地顺着她日益松弛的脸颊滑落，滴进水池里。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哭闹、咒骂，甚至没有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
她知道，丈夫的话，代表了他们这个家对这件事最终的态度。再闹下去，除了自取其辱，没有任何意义。法院的判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曾经她引以为傲、处处维护的女儿，真的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并且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她这个做母亲的，纵有万般心疼和不愿，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苦涩的结局。
她没有再给王强打电话。任何话语，在冰冷的判决书和既成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多余而可笑。沉默，是她最后的选择，也是她唯一能维持的、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这个家，因为女儿的过错，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往日的热闹和期盼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老人相对无言的落寞和一份沉重到无法言说的失望。他们与王强之间那层由婚姻维系的关系，也随着这通电话和随之而来的沉默，彻底切断了。剩下的，只是曾经相识的一场记忆，以及一份各自安好、互不打扰的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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