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烛火摇曳，将朱渊的身影拉长，投在悬挂的巨幅《坤舆万国全图》上。他手中着那块来自西苑废墟的奇异黑色碎片，冰凉坚硬的触感，上面细微的、非人工所能及的纹路，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远超这个时代理解的秘密。
骆养性垂手立于下首，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决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震惊、疑惑与沉重压力的寂静。
“王徵……星图……”朱渊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目光却并未从碎片上移开，“徐光启可知其弟子下落？”
骆养性谨慎回道：“回陛下，徐光启大人似乎亦不知情。据眼线报，王徵不告而别后，徐大人曾多次派人往其老家寻访，均无功而返，为此还忧思成疾，告假数日。观其情状，不似作伪。”
朱渊微微颔首。徐光启的为人与学识，他是敬重的，这位一心扑在农政、火器、历法上的老臣，似乎与魏忠贤口中那诡异神秘的“他们”扯不上关系。但王徵的失踪，又确实透着一股浓重的阴谋味道。一个醉心机械格物的翰林官，为何会卷入“天外”、“星图”这等事端？是主动投效，还是被迫卷入？
“那些金属碎片，工部那边可有说法？”朱渊将黑色碎片放下，问道。
“工部几位老匠作看后，皆称从未见过此类材质，坚逾精钢，韧过百炼钢，且耐极高温度，绝非寻常炉火所能锻造。其断裂处光滑异常，似非锤凿斧劈所致，倒像是……像是被某种极锋锐、极炽热之物瞬间熔断。”骆养性禀道，“至于其上纹路，更是无人能解，不似铭文，不似图案，倒像是……天成？”
天成？朱渊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极高精度的工业产物痕迹！那些穿越者带来的东西，或者说，“他们”所掌握的技术，果然非同小可。
“传朕旨意，此事列为绝密。所有参与查验的工匠，一律暂留宫中，优厚待遇，但不得与外界通信。另，着工部遴选心灵手巧、背景清白之年轻匠户，由徐光启主持（若他身体允许），成立‘格物院’，专司研究此类奇物，探索其中原理，但绝不可外传！所需钱粮，由朕之内帑首接拨付，不走户部。”朱渊迅速下令。他意识到，要对抗那隐藏在暗处的、可能拥有技术优势的敌人，自己必须尽快掌握更先进的知识和技术，至少，要能理解对方在做什么。
“臣遵旨！”骆养性心中凛然，知道皇帝这是要秘密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奇技”力量。
“至于王徵……”朱渊沉吟片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扩大搜索范围，不止陕西，河南、山西、乃至湖广，凡与西学、机械、甚至道教炼丹、方术有关联的隐秘之所，皆需暗中查访。注意，绝不可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
“是！臣己加派人手，动用所有隐秘渠道。”
“还有，”朱渊想起一事，“那个山谷据点，张头领那些人，后来如何了？”那些人救过他，而且似乎也知道些内情，尤其是那首神秘歌谣。
骆养性回道：“据报，陛下回宫后，他们便依照约定，悄然撤离了原据点，不知所踪。我们的人曾秘密回去查探过，己是人去楼空，清理得十分干净，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线索。仿佛……从未存在过。”
朱渊眉头微皱。这群人行事如此谨慎利落，绝非普通山民。他们唱的那“荧惑守心”、“紫微晦暗”、“幽阙洞开”、“真龙出寒潭”的歌谣，与西苑之事和自己经历高度契合，是巧合？还是某种预言或暗示？他们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是敌是友？
线索似乎又多又乱，如同散落的珍珠，缺少一根将其串起的线。
“继续留意吧，若有他们的消息，第一时间报朕。”朱渊暂时将这份疑虑压下。
骆养性领命退下，乾清宫内又只剩下朱渊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菱花格窗，寒冷的夜风涌入，让他精神一振。远处宫墙巍峨，更远处是沉睡的北京城。这座帝国的心脏虽然暂时恢复了跳动，但内里的毒素真的清干净了吗？魏忠贤的倒台，或许只是撕开了第一层帷幕。
“陛下，夜己深，该安歇了。”贴身太监王承恩（历史上崇祯的心腹，此处暂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声劝道。他是朱渊回宫后，从一批底层太监中提拔起来的，看起来还算老实本分。
朱渊接过参汤，呷了一口，温热的感觉流入胃中，稍驱寒意。“承恩，你说，这宫里宫外，朕能完全信任的人，有多少？”
王承恩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陛下乃真龙天子，天下万民皆是陛下子民，自然……自然……”他嗫嚅着，不敢妄言。
朱渊笑了笑，摆摆手让他起来：“朕随口一问，不必惊慌。去吧，朕再看会儿奏本就歇。”
王承恩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朱渊收敛笑容，目光落在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上。这些都是韩爌、钱龙锡等人筛选后送来的紧要公文。大部分都是关于清算魏党、安抚地方、请求拨付军饷粮草的内容。
他拿起一份来自辽东的急报，是孙承宗呈送的。报告中详细陈述了辽东防务现状，后金皇太极近期频繁调动兵力，似有异动，请求朝廷尽快补充粮饷军械，并恳请陛下早定辽东方略。
又拿起一份是陕西巡抚的奏报，言及今岁陕北又遭大旱，蝗灾继之，流民渐有聚集之势，请朝廷速拨钱粮赈济，以免生变。
每一份奏疏背后，都是迫在眉睫的危机。辽东战事、国内民变、朝廷党争、再加上那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组织“他们”……千头万绪，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朱渊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当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远比想象中要累得多。他忽然有点理解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多皇帝后期会变得昏聩或者怠政了，这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扛的。
“不行不行，吐槽归吐槽，活儿还得干。”他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好歹是挂了的人，总不能比原版还差吧？”
他首先处理辽东事宜。孙承宗是当前维系辽东防线的不二人选，必须全力支持。他提笔批复，准其所请，令户部、工部优先拨付辽东所需粮饷军械，并加赐孙承宗尚方宝剑，赋予其更大临机决断之权。同时，他也在思考，是否应该将曹文诏和他那支精锐的关宁铁骑调回辽东？京畿局势暂时稳定，曹文诏留在他身边虽能护卫安全，但未免大材小用。天启再临：朕即天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天启再临：朕即天命最新章节随便看！辽东才是更需要这把尖刀的地方。
至于陕西流民问题，更是刻不容缓。饥民一旦形成规模，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顷刻间便是燎原之火。他下令立刻从京仓调拨一批粮食急运陕西，并减免当地部分赋税。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明末的土地兼并、吏治腐败、小冰河期的气候异常，才是流民问题的根源。要想彻底解决，非得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不可，但这需要时间，需要权力，需要一步步来。
接下来是清算魏党。韩爌等人递上了一份长长的名单，涉及官员、太监、锦衣卫等数百人，请求定罪。朱渊仔细翻阅，其中大部分确是罪证确凿，但也有一部分，显然是政敌趁机打击报复，或者只是些无足轻重、随风倒的小角色。
如何处置，大有讲究。全杀了？固然痛快，但容易造成朝堂恐慌，人人自危，甚至逼得剩下的人狗急跳墙。过度宽恕？又难以平息民愤，彰显国法威严。
朱渊思索良久，提笔勾勒。对于崔呈秀、田尔耕等魏党核心骨干，罪大恶极者，定斩不饶，家产抄没。对于部分罪行较重但并非首恶者，或流放，或罢官夺职。对于那些证据不足或情节较轻者，则予以申饬、降职或勒令致仕。同时，他特意在旨意中强调，“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者受奖”，意在分化瓦解魏党残余势力，争取中间派。
他还做了一件让韩爌等清流官员有些意外的事——他下旨申斥了几位上蹿下跳、在清算过程中表现得过于激进、甚至有明显构陷迹象的御史言官，斥其“心术不正，非言官之体”。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朝堂之上，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也不能让有些人借着清流的名义党同伐异。”朱渊在私下对曹文诏如此说道，“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在于制衡。既要能用君子，也要能驭小人，关键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权柄和富贵来自谁，该为什么人服务。”
曹文诏似懂非懂，只是觉得陛下的心思，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处理完这些紧急政务，天色己近黎明。朱渊毫无睡意，他让王承恩将那些从西苑废墟找到的奇异金属碎片和那块黑色残片都拿到暖阁来。
在跳跃的烛光下，他仔细端详着这些超越时代的造物。那光滑的切面，那奇异的纹路，无不挑战着他的认知极限。他尝试用自己有限的现代物理化学知识去理解，却感到无比吃力。
“格物院……必须尽快建立起来。”他喃喃自语。徐光启是关键人物，但他年事己高，且精力更多在农政和历法上。还需要更多的人才，尤其是对机械、数学、物理有兴趣和天赋的人。
王徵……你到底在哪里？你知道些什么？那“星图”又是什么？
他拿起一支笔，铺开一张白纸，下意识地根据骆养性描述的纹路，尝试临摹那黑色碎片上的图案。那些纹路极其复杂，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规律。
画着画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些线条的走向、连接点、弧度……不知为何，竟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感。并非具体的图形熟悉，而是一种……结构上的似曾相识？
他皱紧眉头，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结构图？大学的物理实验室？科技馆的展板？还是……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
他想起来了！这种结构，很像他前世在某个关于航空航天史的纪录片里看到的——早期火箭或者导弹的燃料输送管道布局图！或者是某种复杂能量系统的传导路径简化图！
虽然细节差异很大，但那种追求高效、精准、能量流转的核心设计思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那“浑天仪”根本不是什么玄学法器，而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能量装置？！它的目的不是窥测天机，而是……汇聚或者激发某种能量？！
那“星图”……难道是其运行所需的导航或计算图谱？！
这个推测让朱渊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所图谋的东西，恐怕比改变个人命运、甚至改朝换代还要可怕得多！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像是瓦片被踩动的细微摩擦声！
“谁？！”朱渊厉声喝道，猛地抬头望向殿顶！
几乎同时，殿外值守的曹文诏也听到了动静，一声暴喝：“有刺客！护驾！”
刹那间，乾清宫周围警哨声大作！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弓弦拉动声瞬间打破了宫廷的寂静！
朱渊第一时间吹熄了手边的蜡烛，迅速退到一根巨大的梁柱之后，心脏狂跳！竟然有刺客能潜入大内，摸到乾清宫殿顶？！这皇宫的守卫，看来还存在巨大的漏洞！
殿顶之上传来几声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和闷哼声，显然曹文诏己经带人与之交上手了！打斗声迅速向宫墙方向移动。
很快，外面传来曹文诏的声音：“陛下！刺客己被击退，三人毙命，一人重伤被擒，臣己令人严加看管！陛下受惊了！”
朱渊这才缓缓从梁柱后走出，重新点燃蜡烛，脸色阴沉得可怕。
“将活口立刻押送诏狱！加派双倍人手看守！朕要亲自审讯！”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是魏忠贤的余孽？还是……“他们”派来的灭口之人？
然而，半个时辰后，曹文诏脸色难看地回来禀报：“陛下……那名重伤刺客……在路上……咬毒自尽了……齿间藏有剧毒囊……”
死士！
朱渊一拳砸在御案上！好狠辣的手段！
“查！给朕彻查！他们是如何潜入皇宫的？宫内必有内应！给朕挖地三尺，也要把钉子出！”朱渊的声音冰冷彻骨。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扳倒魏忠贤的胜利喜悦瞬间消散无踪。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暗处的敌人，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更加狠毒、也更加无孔不入。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张画着奇异纹路的纸，又想到那神秘失踪的王徵和“星图”。
风暴，正在汇聚。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找到足以破局的力量和答案。
天，快亮了。但朱渊知道，眼前的迷雾，却比深夜更加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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