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上一片死寂，只有燃烧的坦克残骸发出噼啪的声响，以及伤员压抑的呻吟声。硝烟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魏大勇的牺牲，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独立团这潭己然浑浊的水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刻骨的悲怆和无声的怒吼。战士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牺牲战友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抬下去，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动作却异常坚定。没有人说话，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在阵地上蔓延，比震天的喊杀声更令人窒息。
李云龙站在那辆被炸毁的坦克残骸旁，铁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山下日军再次开始集结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土地烧穿。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赵刚强忍着悲痛，组织人员抢救伤员，清点所剩无几的弹药，加固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工事。数字报上来，每一个都触目惊心：全团还能战斗的人员己不足两百，重武器几乎全部损毁，弹药，特别是手榴弹和机枪子弹，即将告罄。
“老李……”赵刚走到李云龙身边，声音沙哑得厉害，“伤亡太大了……弹药也……援军还被鬼子阻击部队拖着，恐怕……”
“没有恐怕！”李云龙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援军来不来，仗都得打下去！和尚不能白死！牺牲的兄弟们不能白死！只要我李云龙还有一口气，独立团就绝不会后退半步！”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阵地上那些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眼神依旧倔强的战士们，猛地提高声音，那声音如同破损的锣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同志们！都他娘的给老子抬起头来！”
战士们纷纷看向他们的团长。
“看看你们身边！看看这阵地！”李云龙指着周围的焦土和血迹，“咱们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兄弟？为了啥？就为了让小鬼子轻轻松松地把咱们的家占了？把咱们的厂子毁了？做梦！”
他走到一个牺牲战士的身边，轻轻将他圆睁的双眼合上，然后站起身，吼道：“咱们独立团，从老子到每一个兵，可以死，但不能怂！咱们多顶一分钟，兵工厂里的机器就能多拆走一个零件！总部和乡亲们就能多撤远一步！咱们今天在这流尽最后一滴血，明天就有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接着打鬼子！”
“告诉我！你们怕不怕死？！”
“不怕！”残存的战士们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怒吼，悲愤化作冲天的斗志！
“好！”李云龙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沙袋上，“那就跟老子接着干！没有子弹，就用刺刀！没有刺刀，就用拳头牙齿！就是用脑袋撞，也得把鬼子的脑浆子给老子撞出来！”
“誓与阵地共存亡！”张大彪独臂举枪，嘶声呐喊！
“誓与阵地共存亡！！”怒吼声汇成一股不屈的洪流，震撼着血色残阳下的山谷。
士气被重新激发起来，但现实的困境依然冰冷如铁。弹药匮乏是最大的难题。
李云龙把张大彪和几个连长叫到跟前：“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挥霍了。命令下去，所有弹药集中分配！步枪手，鬼子进入五十米内才能开枪，争取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机枪是宝贝疙瘩，不到鬼子集团冲锋不准开火！手榴弹，留给鬼子的密集队形和试图爬坡的乌龟壳（坦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告诉战士们，节省弹药，但不是当缩头乌龟！等鬼子靠近了，给老子用手榴弹招呼，然后用刺刀大刀说话！咱们独立团，就是崩碎了牙，也得啃下鬼子几块肉来！”
“是！”干部们凛然受命，立刻去布置。
就在这时，兵工厂刘主任带着几个工人，扛着几个沉重的木箱，气喘吁吁地跑到指挥部。
“李团长！赵政委！我们……我们赶制出来一批‘新家伙’！”刘主任抹着脸上的汗和油污，打开木箱。
只见里面装着的，是几十个奇形怪状、看起来颇为粗糙的铁疙瘩，后面还绑着木棍。
“这是……”李云龙拿起一个，掂量了一下。
“我们叫它‘飞雷’！”刘主任解释道，“用废弃的汽油桶做的发射管，里面填充黑火药和铁砂碎石头，点火发射，打不远，也就几十米，但打出去就是一大片，动静大，杀伤范围广，对付密集的鬼子步兵应该管用！就是……不太准，而且容易炸膛……”
李云龙眼睛一亮：“好家伙！老刘！你们可是立了大功了！这玩意儿好！要什么准头？往鬼子人堆里扔就行！炸膛？总比没有强！赶紧给老子分发到前沿阵地去！”
这批土制的“飞雷”虽然简陋危险，但在绝境中无疑是一针强心剂，给了战士们新的希望。
夜幕缓缓降临，日军似乎也被打得筋疲力尽，没有立刻发动新的进攻。战场陷入了短暂的、令人不安的宁静。
李云龙和赵刚不敢有丝毫松懈，安排部队轮流休息警戒，派出小股部队前出摸尸，搜集弹药。
指挥部里，油灯如豆。李云龙看着地图，上面代表日军进攻方向的蓝色箭头依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黄崖洞。援军受阻，弹药将尽，伤亡惨重……局势己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老赵，”李云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赵刚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
“兵工厂。”李云龙指着地图核心区域，“如果……如果最后真的守不住，绝不能留给鬼子。重要的设备能拆的拆，能藏的藏，拆不了藏不了的就炸掉！技术人员和工人，要提前组织转移。”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艰难：“还有……独立团……如果阵地被突破，不能全军覆没在这里。要留下种子。你，带着团部机关、伤员和技术骨干，从后山那条秘密小路提前撤出去。”
“不行！”赵刚断然拒绝，“要撤一起撤！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丢下你和战士们自己先走！”
“放屁！”李云龙猛地瞪起眼睛，“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是政委！是独立团的脑子！你得活下去！带着咱们独立团的故事活下去！告诉后面的人，咱们是怎么跟鬼子拼的！老子是团长，就得钉在这阵地上！这是命令！”
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烁。最终，赵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李云龙说的是对的，但这决定如同刀割般疼痛。
“好……我执行命令。”赵刚的声音带着哽咽，“但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冲出来！独立团可以没有我赵刚，不能没有你李云龙！”
“嘿嘿，”李云龙咧嘴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老子命硬，阎王爷不敢收！放心吧！”
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云龙一把抓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前沿观察哨激动得几乎变调的声音：“团长！团长！鬼子……鬼子后方乱起来了！有枪声！爆炸声！好像……好像是咱们的人打过来了！”
“什么？！”李云龙和赵刚同时惊得站了起来！
“看清楚了吗？是哪部分的？”李云龙急声问道。
“太远了看不清！但肯定不是鬼子内讧！打得挺凶！鬼子后方阵地好像起火了！”
消息如同闪电般传遍阵地，绝望中的战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援军？是援军到了吗？！” “肯定是丁团长或者孔团长他们打过来了！”
希望之火，再次在绝境中点燃！
李云龙冲到观察口，举起望远镜向日军后方望去。果然，远处日军阵地的侧后方，火光闪烁，枪声爆炸声隐约可闻，日军的阵脚明显出现了混乱！
“他娘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李云龙激动得狠狠一拍大腿，“不管是谁来了，都是咱独立团的恩人！传令下去！全体准备！等鬼子一乱，给老子反冲他一家伙！”
绝境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黄崖洞的命运，似乎又出现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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