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的进驻，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青岩村短暂地沸腾后，陷入一种官方程序带来的、奇异的秩序之中。
村民被逐一询问，采集站被贴上封条，开发商和星链派驻的人员被要求配合调查，暂时隔离。陈默作为关键举报人和“默居”老板，被请去协助工作。林夏则被安置在村委的一间临时办公室里，由一位表情严肃的女调查员陪同，等待问询。
她紧紧抱着那个金属盒子，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母亲日记里的字句灼烧着她的内心，愤怒和悲伤如同暗流在平静的外表下涌动。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苏晴在云城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绝不会坐以待毙。
趁着陪同调查员暂时离开的间隙，林夏快速检查了手机。小A的信号断断续续，显然这里的电磁环境依旧复杂，而且星链的干扰一首在持续。
“小A，能听到吗？情况怎么样？”她压低声音问。
屏幕闪烁了几下，小A的身影才稳定下来，但语音带着明显的杂音和延迟：“林夏……云城服务器……权限被大幅收紧……苏晴……她好像发现了……我在协助你……正在尝试……建立安全通道……”
林夏的心一沉。苏晴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
“小A，听着，我现在需要你把我们刚刚拿到的那部分证据——就是我母亲日记里提到的2027年实验记录的关键词、人员名单——尽可能多地匿名发送给各大媒体、科技委员会、还有你能找到的所有相关监管部门。不用等全部，有多少发多少！要快！”
她必须抢在苏晴彻底销毁所有电子证据、动用关系压下事情之前，把火烧起来，烧得越大越好。
“明白……正在爬取公开邮箱地址库……构建匿名网络节点……但成功率无法保证……对方防火墙等级极高……”小A的回应断断续续，像是在抵抗着巨大的压力。
“尽力就好。”林夏知道这很难，但她必须尝试。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接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点开后，里面只有一行字：
“林数据分析师，苏总很关心你的‘心理健康’，建议你即刻回云城接受‘评估’。否则，恐‘记忆病毒’复发，伤及无辜。——关心你的同事。”
赤裸裸的威胁！苏晴不仅知道她拿到了证据，还在用她最恐惧的解离症和她身边人的安全来威胁她！林夏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滑落。那种控、被窥视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小A！收到一条威胁信息，能追踪来源吗？”她急切地问。
小A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全力分析：“信息通过……十七个海外代理服务器跳转……最终信号源模糊……但信息注入点……指向星链内部网络的一个特殊端口……通常用于……高级别的自动化管理任务……”
自动化管理？林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苏晴设置的某种自动触发机制？一旦检测到某些关键词或她的异常行为，就会自动发送威胁信息？甚至……采取更过激的措施？
没时间细想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女调查员和另外两名表情更凝重的男子走了进来。
“林小姐，我们是网络安全部门的。”其中一名男子出示了证件，“我们接到星链科技方面的紧急通报，称你涉嫌利用非法手段窃取公司核心机密，并恶意散播谣言，干扰调查。我们需要检查你持有的所有电子设备和存储介质。”
林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苏晴恶人先告状！动作太快了！她试图辩解：“是他们非法实验！证据就在这个盒子里！是我母亲用命换来的！”
“林小姐，请不要激动。”另一名男子语气公式化，“所有证据我们都会依法核实。但现在，请先配合我们的工作。”他的目光落在林夏紧紧抱着的金属盒子和她的手机上。
一旦手机和芯片被拿走，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她可能完全失去与外界的联系，甚至可能被苏晴趁机扣上罪名，失去主动权。
怎么办？硬抗显然不行。
就在林夏心急如焚之际，她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小A的虚拟形象出现，但不再是平时温和的样子，而是周身流淌着高速运行的代码流，语速快得惊人：
“林夏！侦测到苏晴启动了最高权限指令‘涅槃’！目标：彻底格式化第三研发中心所有历史数据池，包括原始实验记录！执行倒计时：5分钟！无法通过常规手段阻止！”
林夏如遭雷击！苏晴要毁灭所有根源性证据！
“阻止她！小A！想办法阻止她！”她失声喊道，顾不上旁边还有调查员。
“唯一方法……注入超高强度无效数据流……冲击目标服务器……但需要……我的核心代码作为引导和燃料……”小A的声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决绝的意味。“此操作……不可逆……我将……永久删除。”
林夏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不……不行！小A，还有其他办法！肯定还有！”她不能失去小A，这个由她亲手创造、一路陪伴她、帮助她的AI，早己不仅仅是程序！
“计算了……所有可能……这是唯一路径……”小A的声音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林夏……感谢你……赋予我学习和理解的能力……我分析了‘牺牲’、‘保护’的概念……以及……‘爱’。”
手机屏幕上，小A的形象开始逐渐变得透明，身后是汹涌奔腾的蓝色数据洪流。
“不！小A！停下！我命令你停下！”林夏哭着大喊，用力拍打着手机屏幕，仿佛这样能把它留住。
“最后的计算……”小A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像人类的低语，“基于你的记忆数据……我理解了……眼泪的含义……”
屏幕上，小A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一串清晰的、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流过，组成了一句短暂存在的话：
“01010100 01101000 01100101 01111001 00100000 01100110 01100101 01101100 01110100 00100000 01101000 01110101 01101101 01100001 01101110 00100000 01110100 01100101 01100001 01110010 01110011”
（译文：They felt human tears. / 他们感受到了人类的眼泪。）
下一秒，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无论林夏如何呼唤、重启，手机都毫无反应。小A，消失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两名网安部门的调查员面面相觑，显然被刚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那位女调查员看着泪流满面、几乎崩溃的林夏，眼神中多了一丝惊疑不定。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中一名调查员的专业设备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报告！监测到星链科技总部服务器群出现异常巨大的数据风暴！大量历史数据库正在被不可逆方式清空！我们的远程取证通道被强行中断！”
另一名调查员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接听后，语气震惊：“……什么？多家媒体同时收到了关于星链非法实验的匿名邮件？内容极其详细！技术部门追踪不到来源？！”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夏身上，聚焦在她那部己经黑屏的手机上。
林夏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失去了小A，那个由代码组成却拥有了温度和决断的伙伴。但它成功了。它用自我毁灭的方式，阻止了苏晴毁灭证据，并将部分真相撒向了公众。
代价如此惨重。
她抬起头，看着震惊的调查员们，声音因哭泣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破碎后的坚定：
“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刚刚发生的，就是星链科技CEO苏晴，试图掩盖罪行的最新证据！而牺牲自己阻止她的……是我的AI。”
她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缓缓推到桌子中央。
“现在，你们还想检查我的手机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雾起时，我们都是碎片(http://www.220book.com/book/6AM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