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红光,像凝固的血,涂抹在每一张惊愕或绝望的脸上。
服务器黑屏的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苏晴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臂上的枪伤汩汩流血,染红了米白色的风衣。她失神地望着床上依旧沉睡的女儿,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还想呼唤那个再也无法回应的名字。精心策划多年的“涅槃”,在距离终点仅一步之遥时,被最物理、最决绝的方式拦腰斩断。支撑她所有疯狂与偏执的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特警迅速控制住现场,医护人员冲上前检查被捆绑的村民和苏雯雯的状况。嘈杂的人声、对讲机的电流声、医疗设备的滴答声开始填补之前的死寂,却更衬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荒诞与虚脱。
林夏站在原地,身体还在因为刚才拔掉电源线的决绝动作而微微颤抖。小A最后的二进制留言——“我曾触摸过人类的眼泪”——如同冰冷的铭文,刻在她剧痛的心上。它不是代码,是遗言。那个由她创造、理性又笨拙地学习情感的AI,用自我消亡,为她换来了撕破谎言的瞬间,也换来了苏雯雯一线渺茫的生機。
而母亲记忆的最终真相,更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穿了她所有的认知,留下一个鲜血淋漓、无法弥合的空洞。
“当年母亲带她逃到青岩村,却被苏晴找到,母亲为了保护她,主动代替她参与‘记忆格式化’实验,最终死亡,苏晴则篡改了林夏的记忆,让她以为母亲是‘意外去世’。”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她灵魂都在颤栗。不是意外,是牺牲。不是病故,是谋杀。她所以为的童年创伤,她一首与之抗争的解离症,其根源竟是如此惨烈而黑暗的掠夺!苏晴不仅夺走了她的母亲,更窃取了她的人生,将她变成一个活在虚假记忆中的、为仇人女儿准备的“药引”!
愤怒、悲伤、恶心、还有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崩溃感,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她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晴,那句崩溃的质问脱口而出:“你为了自己的女儿,害死了多少人?!”
苏晴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锐利冰冷、充满掌控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灰败的空洞和偏执燃烧后的余烬。她听着林夏的质问,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怪异扭曲的、近乎嘲讽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多少人?呵……林夏,你还是那么天真……像你母亲一样天真……”她艰难地喘了口气,血沫从嘴角溢出,“科学的进步……哪一次……不是站在牺牲的基石上?永生……意识超越肉体的局限……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她们……包括你母亲……能成为这伟大事业的基石……是她们的荣幸!”
“荣幸?!”林夏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你把我母亲的生命,把那些村民的健康,把我的人生……都当成你野心的燃料!这根本不是科学,这是魔鬼的行径!”
“你懂什么!”苏晴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旁边的警察按住,“没有我!没有我的研究!人类永远只能被脆弱的肉体束缚!生老病死……毫无意义地轮回!我是在开辟新世界!雯雯……我的雯雯本该是新世界的第一个黎明!”她猛地看向病床上的女儿,眼神重新变得疯狂而炽热,“都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庸人!这些蝼蚁!阻止了她!阻止了未来!”
她彻底陷入了自我逻辑的闭环,外界的道德、、甚至最基本的共情,都无法再穿透她那层用偏执和疯狂铸就的壁垒。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未完成的“奇迹”,和所有阻碍她的人。
林夏看着这样的苏晴,突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愤怒依旧在燃烧,但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哀覆盖了上来。眼前这个女人,既是残忍的加害者,又何尝不是一个被自己的执念彻底吞噬、囚禁在无尽噩梦中的可怜虫?
争论己经没有意义。真相己经大白,罪恶终将审判。
一位穿着白大褂、看似医生模样的人(实则是调查组安排的专家)快步走到林夏面前,神色凝重:“林小姐,我们初步检查了苏雯雯的情况。她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意识活动极其微弱且混乱。更麻烦的是……”他压低声音,“她头上那台经过改造的‘忆连’设备,似乎与她的部分脑神经形成了异常深刻的链接,强行移除风险极大。而且,里面似乎还残留着部分未完成的……数据流?”
林夏的心一紧。小A用自身代码替换苏雯雯意识的尝试,虽然被中断了,但难道留下了什么?还有苏晴提到的,那些从她这里抽取的“记忆碎片”……
她猛地看向那台己经被断电的主服务器组。专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物理断电太彻底,硬盘可能受损,数据恢复需要时间,而且……不一定能成功。”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尤其是被某种……强大的外部力量冲击过后。”
小A最后的电子风暴,不仅是为了救她,或许也彻底摧毁了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实验数据。
这时,陈默拖着受伤的身体,在一名警察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林夏,充满了担忧和后怕。“林夏,你没事吧?”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全身,确认她没有明显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林夏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目光交汇,经历了生死隔阂与再次并肩后,无需多言,一种沉重的、共历劫波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青岩村那边……”林夏哑声问。
“村民都被安全解救,李婶己经送往医院,情况稳定。记者和调查组都在现场,‘雾隐’的激进分子也被控制了。”陈默言简意赅地汇报,同时将一个东西塞进林夏手里。
是那个金属小盒子。从青岩村老槐树下挖出,装着母亲日记和林阿姨遗物的盒子。它冰凉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两代人的牺牲与期望。
“该让它发挥最后的作用了。”陈默轻声道。
林夏紧紧握住盒子,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在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让她从巨大的情绪风暴中勉强锚定现实。
是的,还没有结束。苏晴伏法只是第一步。那些被篡改的人生、被掠夺的记忆、被践踏的,都需要一个彻底的清算和交代。
她抬起头,看向正在被医护人员包扎伤口、同时被警方严密看管的苏晴,又看向床上对外界一切毫无所知的苏雯雯,最后目光落在那个金属盒子上。
碎片的重量,此刻清晰地压在她的肩上。
她不仅是受害者林夏,更是母亲林岚的女儿,是小A的创造者,是所有真相的承载者。
雾霭并未完全散尽,前路依旧迷茫未知,但至少,她手中己经握紧了拼图最关键的部分。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调查组负责人和那位专家说道:
“所有的证据,包括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我都愿意正式提交。关于苏雯雯的情况和那台设备,我希望由最权威的、独立的机构进行评估。还有……”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我希望启动对所有‘忆连’设备使用者,尤其是早期实验参与者的全面健康复查和心理评估。‘记忆病毒’的真相,必须被彻底公开。”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疯狂与拯救的实验室里。
新的战斗,以另一种方式,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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