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邪性。
豆大的雨点子砸在黄河浑浊的水面上，溅起的水花都带着一股子土腥气。可这味儿不对，往常是土腥，今儿个这空气里，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铁锈味，还有...像是死鱼烂在河滩上三个月都没人收的腐臭。
张锁那时才十二，瘦得像根麻秆，被他爷爷张九斤死死箍在身后，爷孙俩蹲在锁龙井边上的老槐树下。那井有些年头了，井口拿小孩胳膊粗的铁链子缠了一圈又一圈，风吹日晒雨淋，链子早就锈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平日里阴森森的，连村里最淘气的皮猴子都不敢靠近。
可今晚，这井像是活了。
井口不再往外冒凉气，反而“咕嘟咕嘟”地翻着泡，不是水泡，是黏糊糊、带着血丝似的沫子，一股脑地往外涌。那声儿也不对，不像水开，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深处嚎啕，闷闷的，震得人心里头发慌。
“爷...”张锁声音打着颤，下意识地往爷爷怀里缩。老人身上的汗味儿和旱烟味儿混在一起，平日里让他安心，这会儿却压不住那股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寒意。
张九斤没吭声，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绷得死紧，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井口，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按在张锁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突然，井里猛地向上一涌！
哗啦一声，不是水，是无数黑乎乎、泛着青幽冷光的东西被喷了出来，噼里啪啦地砸在井沿的青石板上，又弹落进周围的泥地里。
张锁瞪大了眼。
那是鱼。
一条条婴儿巴掌大的青铜小鱼。做工糙得很，边角都带着毛刺，鱼身子冰冷梆硬，可那鱼头...
每一颗鱼头上，都浮雕着一张模糊的人脸！五官挤在一起，扭曲着，似哭似笑，一双双空洞洞的眼睛，在惨淡的月光和手电筒晃动的光线下，首勾勾地“盯”着外面。
密密麻麻，铺了一地。
空气里那股子铁锈和腐臭味瞬间浓得呛鼻子。
张九斤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被人迎面捅了一刀。他抓着张锁的肩膀，猛地把他扳过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锁儿！盯着我！记住爷爷的话！”
张锁从没见过爷爷这样。老人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狠厉。
“忘了你今晚上看到的！忘了这井，忘了这鱼！忘了咱老张家是干啥的！往南走，别回头！找个地方藏起来，活下去！听见没！”爷爷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迫。
“爷？你说啥呢？咱...”张锁彻底懵了，脑子嗡嗡的。
不等他问完，张九斤猛地扯开他单薄的汗衫。夏夜雨天的冷风瞬间灌进来，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人另一只手从怀里猛地掏出个东西。
三根钉子。
黑黢黢的，比棺材钉还长，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钉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像是龙鳞一样的纹路，镇陵人：开局被钉龙鳞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镇陵人：开局被钉龙鳞钉最新章节随便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乎劲儿。
“爷！”张锁吓坏了，尖叫一声，下意识就要挣扎。
可爷爷的手像铁钳一样，他根本动弹不得。
张九斤眼里闪过一种极致痛苦的神色，但那动作却没有半分犹豫。他抬起手，不是用锤子，而是用掌心，照着张锁单薄的胸口，猛地按了下去！
噗！
一声古怪的闷响。
那不是钉子扎进肉里的声音，更像是…更像是楔进了什么无形的壁垒里。
张锁只觉得一股子彻骨的寒意，猛地从那钉子和皮肤接触的地方炸开，瞬间窜遍全身，冻得他血液都快停了。西肢百骸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可偏偏意识却被那冰寒刺激得异常清醒。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魂魄深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钉死、锁住了！
噗！噗！
紧接着又是两下。
每一下，那寒意就加重一分，灵魂被撕裂、被禁锢的窒息感就强烈一分。三根钉子，成一个诡异的三角形，钉在了他的胸口。
他眼前一阵发黑，全身的冷汗瞬间冒出来，又瞬间被那寒意冻住。他像是一滩烂泥，下去，倒在冰冷的、混着雨水的泥泞里。
他看到爷爷做完这一切，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脸色灰败得吓人，原本精壮的身躯佝偻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角甚至渗出一丝暗红的血。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张锁一辈子都忘不了——有不舍，有决绝，有愧疚，还有一丝…像是把所有希望都压上去的孤注一掷。
然后，爷爷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踉跄着，却又异常迅速地冲进了那片迷蒙的雨幕里，身影被蜿蜒小巷的深沉黑暗彻底吞没，再也看不见。
井口，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面青铜鱼还在不断涌出，一张张怨毒诡异的鱼脸，在泥水里闪烁着湿漉漉的青光，齐齐“望”向爷爷消失的方向。
剧烈的虚弱感和灵魂被锁死的窒息感包裹着张锁，他瘫在冰冷的泥水里，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雨点砸在他脸上，又冷又疼。
胸口那三枚龙鳞钉落下的地方，感觉不到流血，只有一种冰冷的、死寂的麻木，仿佛那一片的血肉连同他的命，一起被冻结了。
最后的意识里，是爷爷决绝消失的巷口，是满地闪烁着邪异青铜光的鱼脸，是胸口那三点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弥漫在空气里，越来越浓的、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血腥味。
他好像…听见爷爷最后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带着血沫子…
“扛不住了…得走…锁儿，活下…”
声音断了。
十二岁的张锁躺在雨地里，胸口钉着三根冰冷的龙鳞钉，望着爷爷消失的方向，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只有满地的人面青铜鱼，睁着空洞的眼，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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