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刚拐进宁远市奶牛场片区的林荫道，青砖围墙里探出的葡萄藤蔓己绿意盎然。铁门缓缓滑开，陈挺怀里三岁的晋阳公主小兕子突然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惊呼：“小囊君，花花房几！”
陈挺叔公的度假别墅宛如世外桃源，藏在半亩庭院的深处。南洋风格的洁白廊柱被繁盛的紫色三角梅包裹，中央的喷泉水池里，几尾红鲤正悠然追逐着飘落的花瓣。
别墅管家艾力江——一位笑容和煦的维吾尔族大叔，早己在玄关等候。他身后跟着两位阿姨，捧着三个锃亮的铜制托盘，上面摆着晶莹的瓜果。“陈先生，李先生，刚摘的伽师瓜和小白杏，用天山雪水冰镇过，正好给公主们解暑。”
李渊松开牵着城阳公主的手，看着六位孙女如小鸟般欢快地围到托盘前。长乐公主己有长姐风范，自觉站在最外侧，先替豫章公主擦了擦手，才递上蜜瓜；清河公主和高阳公主早己踮起脚尖，迫不及待地拿起最大的瓜块，甜汁沾了满手也毫不在意；小兕子被陈腾高高抱起到特制的儿童椅上，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小块杏肉，小口小口地啃起来，腮帮子鼓鼓囊囊。
别墅内部陈设别具一格，堪称一部微缩的家族迁徙史。客厅悬挂着叔公早年在新加坡办厂的黑白照片，角落却立着色彩浓烈的哈萨克族手工挂毯；二楼露台被改造成明亮的玻璃花房，既能俯瞰庭院里果实累累的核桃树，又能眺望远方天山隐约的雪线。长乐公主刚放下行李，便举起手机对着挂毯仔细拍照：“这驯鹿图腾，和地理课本里哈萨克族的传统图案一模一样！” 艾力江笑着变魔术般取出六顶绣着各异花纹的小花帽：“以后带各位公主去草原看真马，比这挂毯上的可威风多啦！”
李渊却缓步走到挂毯前，伸手指着图案边缘一道特殊的回纹，对身旁好奇张望的清河与高阳公主说道：“瞧见这纹路了么？这并非简单的装饰。此乃狼髀石（一种用狼膝盖骨形状演化的图腾）的变体，是突厥勇士象征勇气与护佑的符号。昔日突厥可汗的牙帐（营帐）旌旗之上，便常有此类纹样。没想到，竟在此处一件日用之物上得见。” 他的解说，为这精美的工艺品瞬间注入了厚重的历史灵魂，连高阳公主都收起了嬉闹，认真端详起来。
次日清晨，艾力江安排了一辆本地特色的马车游览市集。车夫是位健谈的哈萨克族老汉，马车启动时，他习惯性地用洪亮的声音吆喝了一声。一首沉稳旁观的李渊，眼神骤然一亮，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带着几分考究与惊喜的语气问道：“艾力江，方才车夫吆喝的那个词，可是‘铁勒’的古音转译？意思是‘快走’或‘启程’？”
艾力江又惊又喜，转身应道：“李先生真是博闻强识！这个词现在很少人用了，只有些老把式还习惯这么喊。您怎么会知道？”
李渊靠回椅背，没有说话。铁勒九部是突厥人的仆从部落，收到突厥人的奴役，但是他们与突厥实际上是同文同种的。后来铁勒九部中强大的薛延陀和回纥两个部族先后对突厥发出致命的打击。
铁勒还有个名称叫做“敕勒”，对，就是那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
马车停下后，一行人便跟着艾力江钻进了烟火气十足的汉人街。在手工地毯店，老板娘热情地拿出彩色毛线和织架。长乐公主对照着挂毯上的复杂几何纹样，在一旁的素描本上认真勾勒；清河和高阳则跟着学编吉祥挂饰，说是要带回长安送给皇祖母；就连最小的豫章和城阳，也像模像样地坐在小凳上，用粗毛线编着歪歪扭扭的手链，小兕子则好奇地摆弄着彩色的线团，玩得不亦乐乎。
李渊则饶有兴致地观看一位老师傅编织一幅大型地毯的边框。当老师傅用一种独特的“Z”字形针法锁边时，李渊不禁抚掌轻声对身旁的陈挺说道：“妙极！此等‘交缠互锁’的编织技艺，与我记忆中记载的薛延陀部（铁勒九部之一）鞣制皮甲、编织缰绳的法子，几乎同出一辙。坚韧无比，可御刀箭。看来，这手上的功夫，比文字更能传世啊。”
出了地毯店，香气扑面而来。豫章和城阳立刻被烤包子的焦香吸引，追着小摊跑。摊主看到被陈挺抱着的小兕子，特意将包子捏成可爱的小兔子形状。小兕子咬了一口，油汁沾了满嘴，城阳公主立刻像个称职的小姐姐，掏出湿巾帮她仔细擦干净。在转角处的酸奶粽子摊前，孩子们围成一圈，看着老板给雪白的糯米粽淋上琥珀色的蜂蜜和果酱，小兕子举着小勺子急切地喊：“要跟阿姐一样的！”
周末的六星街更是充满了新奇。手风琴博物馆里，老馆长即兴演奏了一曲《伊犁河的波浪》，旋律悠扬，十一岁的清河公主不禁跟着轻轻摇摆，临走时珍重地收下了馆长赠送的迷你手风琴模型。长乐公主则对历史更感兴趣，拉着馆长问个不停，将伊犁手风琴如何从俄罗斯传入、又如何在本土扎根发展的故事，一一记在她的烫金笔记本上。街角的蓝墙咖啡馆外，高阳公主蹲在薰衣草花丛边，专注地拍摄采蜜的蜜蜂，豫章则懂事地在一旁为她举着手机打光；而小兕子被城阳牵着，在盆栽旁快乐地转着圈，裙摆扫过紫色花瓣，簌簌落下。
李渊则被展厅一角陈列的更为古老的乐器——一种名为“库布孜”的二弦琴吸引。他仔细观看琴身顶端雕刻的天鹅头造型，沉吟片刻，对馆长说：“此物之形制，令我想起古籍所载，漠北黠戛斯人（吉尔吉斯人祖先）祭祀时所用的一种弦乐，其声苍凉，用以诉说祖先的功绩与草原的辽阔。看来，音乐亦是历史的河流，纵使改换了音色，其源头依旧深远。” 馆长连连称是，赞叹李渊的见识广博。
草原纵马当然也是少不了的度假项目。
“快看！马群过来啦！”当越野车停在察布查尔草原的开阔山坡上，城阳公主第一个挣脱祖父的手向前奔去。艾力江提前联系的牧民大叔牵来了六匹温驯的坐骑：为长乐准备的是一匹矫健的枣红马；给清河和高阳的是两匹乖巧的小马，马鞍铺着精美的绣花垫子；而豫章、城阳和小兕子，则骑着由牧民亲自牵着矮小的矮脚马，确保万无一失。
长乐公主在大叔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控着缰绳，马儿缓步走过开满金色莲花的草甸，她不时回头，用手机为妹妹们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起初有些害怕的清河，在陈挺“马儿会带你去找最香的小野花”的鼓励下，也渐渐放松下来。高阳则兴奋地指着远处成群的牛羊大喊。豫章和城阳手拉手坐在马背上，既紧张又兴奋；小兕子被牧民大叔稳稳抱在怀里，好奇地用小手指卷着冰凉的银色马鬃。
正午的白色毡房里飘出的奶香。牧民阿姨正在熬煮传统的马奶酒，见到小公主们，特意端出六碗不含酒精、酸甜可口的马。长乐学着阿姨的样子用小木勺搅拌，还不忘帮小兕子把碗吹凉；城阳不小心洒了一点在裙子上，阿姨慈爱地用干布蘸着羊奶帮她擦拭：“不怕，姑娘，这是草原的祝福，香着呢。”午后，大叔教大家用石块堆砌象征吉祥的敖包，长乐负责摆放最顶层的石头，清河和高阳把早上编好的彩色挂饰系在上面，几个小不点儿则欢快地跑来跑去，捡来最圆润漂亮的石子铺在敖包脚下。
返程路过伊犁河大桥时，正值黄昏牧归。夕阳将河水染成瑰丽的橘红色，牧民赶着牛羊踏水而过，画面壮美而宁静。长乐举着相机连连拍摄，定格下妹妹们追逐晚霞的剪影；小兕子被哥哥高高举起，指着水中的倒影雀跃：“牛羊在水里游泳呢！”
初到宁远时，差异无处不在：长乐不习惯早晚的巨大温差，便主动担起责任，经常根据气温检查阿妹们的穿衣情况；清河起初对羊肉的味道不太适应，细心的李渊发现她偏爱汉人街的烤馕后，便每日清晨去买来，配上清爽小菜，让她慢慢适应；小兕子则闹着要喝南洋的果汁，艾力江便每天变着花样送来新鲜的沙棘汁或卡瓦斯，笑着告诉她“这是咱们宁远的宝贝”。
两周的光转瞬即逝，变化悄然发生。长乐己能用新学的维吾尔语单词跟别墅门口的卖花老奶奶打招呼；清河和高阳迷上了艾力江教的麦西来甫舞步，傍晚常在庭院里翩然旋转；豫章和城阳每天最惦记的事，就是去看庭院里的葡萄又熟了几串；小兕子则学会了“马”“花”“谢谢”等简单词汇，见到牧民叔叔就会甜甜地挥手。
某个细雨淅沥的夜晚，陈挺和李渊在露台品茶，看着六位小公主挤在玻璃花房的窗边，对着远处薰衣草加工厂的点点灯火叽叽喳喳。“叔公说，那工厂每年要处理几十万公斤薰衣草，”陈挺指着雨幕中的光点，“说不定我们用的香皂精油，原料就来自这儿。”长乐公主闻言转过头，语气带着一丝小得意：“阿翁，我查过资料，伊犁的薰衣草产量占了全国的九成呢！”清河和高阳立刻扑到李渊身边：“祖父，我们明年还能来吗？我想我的小马了！”小兕子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抱着李渊的腿撒娇：“要来！要喝沙棘汁！”窗外的雨声温柔，远处草原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仿佛己默默接住了孩子们所有明亮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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