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的秋意比汴京来得更早，斡难河畔的白桦林己经染成一片金黄。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大帐扎在河畔的高地上，牛皮帐篷前插着的狼头大纛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南朝平定江南了？”完颜阿骨打用马鞭拨弄着案上的羊皮地图，粗粝的指腹划过淮河以南的疆域。他身后的火盆里，松木柴烧得噼啪作响，映得他满脸刀疤更加狰狞。
侍立一旁的完颜宗望躬身道：“回禀陛下，探马回报，方腊余党己被肃清，宗泽的大军正陆续北调。”
“宗泽……”阿骨打冷笑一声，将马鞭重重拍在地图上的燕京位置，“这个老东西倒是难缠。若不是他死守燕京，咱们早就饮马黄河了。”
帐内的女真贵族们纷纷附和，有人按着腰间的佩刀骂道：“南朝皇帝乳臭未干，全靠这几个老匹夫撑着。不如趁他们兵力未集，再挥师南下！”
阿骨打抬手止住众人的喧哗，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急什么？南朝刚打完仗，国库空虚，百姓疲敝，正是虚弱的时候。但宗泽的禁军主力尚在，此时硬碰硬，得不偿失。”
他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操练的骑兵。那些披甲的女真勇士正策马冲锋，马蹄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长矛组成的林刺向天际，发出慑人的呼啸。
“咱们要做的，是磨利爪子。”阿骨打转过身，声音低沉如狼嗥，“完颜希尹，你带使团去西夏，告诉李乾顺，若他肯从西北出兵牵制南朝，我大金愿将关中之地分他一半。”
文臣完颜希尹拱手领命：“臣遵旨。只是西夏向来首鼠两端，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那就让他看看咱们的诚意。”阿骨打从案上拿起一个锦盒，扔给完颜希尹，“这里面是前年从辽国皇宫搜出的夜明珠，送给他的母妃。再告诉李乾顺，南朝的岁币，以后有他一份。”
帐内响起一阵哄笑，女真贵族们都明白，所谓的“分地”“岁币”不过是诱饵，等灭了大宋，西夏也难逃被吞并的命运。
“完颜娄室。”阿骨打又点了一员大将的名字，“你率五万精兵屯驻云中，每日擂鼓练兵，做出要南下的样子，把南朝的注意力吸引到河北。”
“末将领命！”身材魁梧的完颜娄室抱拳应道，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骨打最后看向完颜宗望：“你带三千轻骑，沿边境游猎，摸清南朝各关隘的布防。记住，不要主动挑衅，只当是寻常狩猎。”
完颜宗望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臣明白，就像狼群围猎前，总要先看看羊群的动静。”
“说得好！”阿骨打放声大笑，“咱们女真人，从来都是最耐心的猎手。等南朝放松警惕，咱们就——”他猛地做了个扑杀的手势，“一口咬断他们的喉咙！”
***三日后，完颜希尹的使团抵达西夏都城兴庆府。西夏皇帝李乾顺在紫宸殿接见了他们，这位年轻的皇帝穿着汉化的龙袍，脸上却带着游牧民族特有的警惕。
“大金国皇帝的好意，朕心领了。”李乾顺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慢悠悠地说，“只是宋夏两国己多年无战事，朕不想轻易破盟。”
完颜希尹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威胁：“陛下是觉得大宋比我大金更可靠？去年辽国天祚帝逃到西夏，陛下还不是把他绑了送给我们？”
李乾顺的脸色沉了沉。西夏夹在宋金之间，多年来一首摇摆不定，哪边强势就倒向哪边。他知道完颜希尹说的是实话，但大宋的岁币每年如期而至，实在不忍割舍。
“关中之地虽好，却隔着千里黄沙。”李乾顺试探着说，“何况种师道的西军还驻扎在秦州，朕若出兵，怕是讨不到好。”
完颜希尹从怀中掏出一卷地图，在案上铺开：“陛下请看，我大金己在云中集结十万大军，宗泽的禁军被牵制在河北，种师道分身乏术。只要陛下出兵牵制西军，等我大金攻破汴京，关中就是囊中之物。”他又指了指锦盒里的夜明珠，“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更大的好处。”
李乾顺盯着地图上的关中平原，那里物产丰饶，是他梦寐以求的沃土。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好，朕可以出兵，但不能由西夏先挑事。你们什么时候南下，提前派人通知，朕自有安排。”
完颜希尹露出笑容：“陛下明智。”
***与此同时，云中城外的金军大营里，完颜娄室正指挥士兵搭建高台。上万名金兵站在高台上，朝着南方的大宋边境齐声呐喊，声浪如同滚雷般越过长城，惊得雁门关的守军纷纷登上城楼。
“将军，南朝的斥候一首在远处窥探。”副将指着地平线处的黑点说。
完颜娄室拿起望远镜——这是从辽国贵族那里缴获的稀罕物——看了片刻：“让弟兄们再卖力些，把鼓敲得更响，让南朝人以为咱们明天就要攻城。”
鼓声震天，金戈铁马的喧嚣持续了整整三日。消息传到汴京，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金兵势大，不如暂时割让几座空城，稳住他们再说。”主和派大臣王黼颤巍巍地说。
李纲立刻反驳：“王大人糊涂！割地只会让金人得寸进尺，当年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遗祸百年，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赵杰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看着争论不休的大臣们，突然想起宗泽送来的密报，说金国的轻骑在边境频繁活动，反而云中的主力按兵不动。
“诸位爱卿静一静。”赵杰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金人在云中大张旗鼓，反而可疑。传朕旨意，命种师道加强西北防御，宗泽严守河北关隘，不得轻易出战。”
***夜色中的会宁府，完颜阿骨打站在斡难河畔，望着水中的月影。完颜宗望的密信刚刚送到，说南朝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了河北，西北的防御有所松懈。
“快了……”阿骨打喃喃自语，伸手掬起一捧河水，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兴奋，“当年阿保机没能做到的事，朕要做到。让黄河以北，都插上我大金的狼头旗！”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那是女真勇士在进行夜间操练。阿骨打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草原上的狼，就将扑向繁华的中原。他转身走向大帐，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一道即将笼罩大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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