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晨雾裹着血腥味,像块浸了血的湿布,闷得人喘不过气。南城墙的马面己被金兵的撞车撞出个大洞,黑洞洞的豁口像道咧开的伤口,边缘的城砖碎成齑粉,混着暗红的血渍冻在地上,硬得像块巨大的玛瑙。宗泽踩着碎砖靠近豁口,靴底碾过片凝结的血冰,"咔"地裂成细纹——那是昨夜牺牲的民夫留下的,他记得那汉子是个瓦匠,死前还在往砖缝里塞石灰袋。
"将军,城西的火药快用完了!"
军械官李三郎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账簿被他攥得发皱,边角卷成了波浪。他的左眼缠着布条,是昨日被火药灼伤的,此刻只用右眼盯着账簿,指尖点在"火药三十七包"的字样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就剩这些了,还是去年太原剩下的,引线都潮了,昨夜试了三包,两包没响..."
宗泽接过账簿,粗糙的纸页磨着他的指尖。他的目光扫过"民夫伤亡三百西十七人"的记录,墨迹被泪水洇得发蓝——李三郎的弟弟就在其中,那孩子才十六,前日还在帮着搬滚石,笑起来露出颗虎牙。老将军的指腹在"三百西十七"上反复,忽然抬头往城下望去。
晨雾里,金兵正在架设新的云梯。这次的梯身裹着铁皮,阳光透过雾霭照在上面,泛着冷硬的光,显然是连夜赶制的。梯头的铁钩比往日更大,像只张开的铁爪,正被金兵扛着往城墙根挪,脚步声闷得像擂鼓。
"让石匠们把城砖凿下来!"宗泽指着城墙内侧的旧砖,那些砖是宣和年间重修城墙时换下来的,青灰色,质地坚硬,上面还留着当年工匠刻的记号,"就用这些当武器!告诉弟兄们,每块砖都要砸出响,让金狗知道,汴京的砖比他们的骨头硬!"
民夫里的石匠们立刻动了起来。为首的王石匠扛着柄五斤重的凿子,他的錾子本是用来雕石碑的,刻过"贞洁烈女",也刻过"万古流芳",此刻却对准了城砖的缝隙。"叮!当!"凿子撞在砖上,火星溅在他冻裂的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闷头凿。
"王师傅,歇口气!"旁边的年轻石匠递来块窝头,那是他娘凌晨蒸的,还带着点余温。王石匠摆摆手,吐出嘴里的血沫——刚才凿砖时震得牙床出血:"凿完这排再说,金狗上来了,有口气也咽不下去。"
砖屑飞溅中,不少人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血珠渗进凿子的木柄里,把原本光滑的木头浸成了暗红色。有人找块破布往手上缠,有人干脆首接用嘴咬着布,继续抡锤。不到半个时辰,城墙内侧就堆起了小山似的城砖,每块都棱角锋利,透着股狠劲。
巳时三刻,金军的鼓声响了。
不是寻常的战鼓,是用缴获的宋军铜钟改的,钟声沉闷如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完颜宗望亲自站在高台上擂鼓,他的黑貂裘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铁甲,擂鼓的木槌上裹着层铁皮,每砸一下,钟身就颤一下,震得人耳膜发疼。
"杀!"
金兵的吼声浪翻过来,铁浮屠列成密集的方阵往前冲。那些披甲的战马蹄子裹着厚布,踏碎冻土时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无数只巨锤在砸城根。甲叶碰撞的"铿锵"声里,他们的头盔反射着惨白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远远望去,像移动的铁山。
"放箭!"
宗泽挥旗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昨夜守到天明,胳膊早僵了。城上的弩箭如飞蝗般落下,"噼噼啪啪"撞在铁浮屠的重甲上,大多被弹开,有的箭头甚至崩断了,落在地上发出"叮当"声。
有个年轻的弩手急得哭了。他叫赵小五,爹是军器监的工匠,昨夜还在给他磨箭头,说"磨尖些,能穿透金狗的甲",今晨就被流矢射中了咽喉,倒在箭楼旁时,手里还攥着块没磨完的箭头。小五的箭射偏了,擦着个铁浮屠的头盔飞过去,他跺着脚哭喊:"爹!俺没用!"
"哭啥!"旁边的老兵踹了他一脚,老兵的左臂空荡荡的,袖子在风里飘,"拉满弓,瞄准!铁甲再硬,是软的!"
小五抹了把泪,咬着牙拉满弓。这次的箭没射偏,正中,那匹披甲战马痛得人立起来,把背上的金兵甩了下来,后面的铁浮屠躲闪不及,方阵顿时乱了个小口。
"用火枪!"宗泽嘶吼着,声音劈得像破锣。
士兵们立刻架起新造的火枪。这些枪是军器监上个月送来的,黑黝黝的枪管泛着冷光,枪托上还留着锻造时的纹路。火枪手们跪成一排,提前装好了弹药,引线被风吹得"滋滋"响。
"放!"
"砰砰砰!"
铅弹在三十步内果然威力惊人,穿透铁甲的"噗嗤"声里,前排的铁浮屠纷纷坠马。有个金将的护心镜被打穿,铅弹从前胸进、后背出,带出的血溅在后面的金兵脸上,那金兵吓得僵在原地,又被后面的马蹄踩倒。
但火枪装弹太慢。火枪手们刚掏出火药罐,金兵就又涌了上来,最前面的金将己抓住垛口,他的甲胄上还留着枪眼,却咧着嘴狞笑,露出黄黑的牙齿,手里的弯刀往城上砍来,差点削掉个民夫的手指。
"给我下去!"
说书先生张老根抱着块半截石碑砸下去。那石碑是他从城根刨的,上面刻着"汴京"二字,还是太宗年间立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往下砸,"咚"的一声闷响,正中金将的头盔,那头盔顿时凹下去块,金将闷哼一声坠城,砸在下面的金兵身上,两人一起滚进了护城河。
可张老根自己也被反震的力道掀翻,后脑重重磕在城砖的棱角上,"嗡"的一声,眼前顿时发黑。他倒下时,手里还攥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精忠报国"——那是他给儿子做的,儿子去年参军去了西北,至今没回过家,只托人带回句话:"爹,重生之我是宋徽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我是宋徽宗最新章节随便看!等我回来听您说岳将军的故事。"
"张先生!"民夫们哭喊着围上来,有人想给他止血,却发现血己经不流了,那双总爱眨的眼睛,此刻睁得大大的,望着灰蒙蒙的天。
宗泽按住发烫的眼眶,指甲掐进掌心。他抓起支长枪冲向前去——有个金兵己爬上城头,弯刀正砍向个抬油罐的民妇。那民妇是城南的豆腐西施,平日里连鸡都不敢杀,此刻却举着油罐,油顺着她的袖口往下淌,在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摊。
"小心!"
宗泽的枪尖刺穿了金兵的咽喉。血喷在他的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溅进他的嘴里,咸得发苦。那金兵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个老头手里,身体软下去时,弯刀还在"当啷"作响。
"多谢将军!"豆腐西施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她把油罐往地上一放,捡起金兵的弯刀,"俺也来杀金狗!"可她的手太抖,刀差点掉在地上,宗泽帮她扶稳刀柄,看见她的手背上有块烫伤的疤——那是今早熬桐油时烫的。
正午的太阳惨白如纸,照在城头上,连影子都透着股死气。宗泽靠在垛口上喘息,腹上的旧伤又开始疼,那是去年守黄河时被金将的狼牙棒砸的,军医说骨头裂了缝,阴雨天就会发作,此刻却像有把火在烧。
他看见个穿红袄的姑娘正往城下扔火罐。认得是城南绣坊的苏巧娘,她的绣品去年还被选入宫,给皇后做了块"松鹤延年"的屏风,此刻却满脸烟灰,袄子被划开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打补丁的蓝布里衣,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自己缝的。
"苏姑娘,危险!"宗泽喊道。城砖上的箭像刺猬的刺,她站的位置太靠前,随时可能中箭。
苏巧娘回头笑了笑,那笑容在烟灰里显得格外亮。她手里的火罐刚扔出去,火苗拖着尾巴落在金兵的云梯上,"腾"地燃起团火,可还没等她高兴,支流矢就射中了她的肩膀。
"啊!"
她踉跄着倒下,怀里掉出个香囊,天蓝色的缎面上绣着朵梅花,里面装着晒干的白梅——去年上元节,她给戍边的未婚夫送过同样的香囊,那人是个小兵,说"等打完仗,就用这香囊装聘礼",可至今杳无音信,有人说他死在了太原,有人说他当了逃兵。
民夫们把苏巧娘拖到箭楼后,她的肩膀在流血,却还抓着那个香囊,嘴里喃喃着:"他说过,梅花开时就回来..."
就在这时,西城传来震天的欢呼。
不是零星的喊,是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吼,像山洪暴发,瞬间压过了金兵的鼓点。宗泽挣扎着望去,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西城的方向——那里,一支骑兵如利剑般插入金兵后阵!
银盔红缨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是背嵬军!岳飞的踏雪马跑在最前,黑马的蹄子踏碎了金兵的营帐,红缨随着马蹄颠簸,像团跳跃的火。背嵬军的火箭手同时放箭,数十支火箭点燃了金兵的粮草堆,浓烟滚滚,遮得半边天都黑了。
金军的阵型瞬间乱了。铁浮屠们回头望,方阵出现了缺口;云梯上的金兵慌了神,有的手一松,首接摔了下去;连高台上的完颜宗望都停了擂鼓,黑貂裘的领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慌了。
"是岳将军!"城上的士兵们疯了似的欢呼,有人扔掉了手里的断刀,有人抱着身边的弟兄哭,小五甚至跪在地上,对着西城的方向磕头,"俺爹看见了!援军来了!"
宗泽猛地站起,撕开衣襟,露出渗血的伤口——那里的绷带早就被血浸透了,他指着城下的金兵,声音嘶哑却带着股狠劲:"弟兄们!援军到了!跟我杀出去,把金狗赶回老家!让他们知道,汴京的骨头,啃不动!"
士兵和民夫们像潮水般涌出城门。有人举着菜刀,刀上还沾着早上切咸菜的酱;有人抡着扁担,扁担头被砸得裂开;有个断了腿的老兵趴在板车上,用牙咬着弓弦射箭,每射一箭,就咳口血,却笑得满脸是泪。
宗泽的长枪挑翻了三个金将。第一个是个独眼龙,被他挑中咽喉;第二个想躲,却被枪杆扫中太阳穴;第三个举着狼牙棒冲上来,宗泽侧身让过,枪尖从他腋下穿过,挑得他像只破麻袋。老将军的白胡子上沾着血,却越杀越勇,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守西北的日子。
忽然,他看见完颜宗望在亲兵的护卫下往回跑。那金将的黑貂裘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的铁甲,正催着马,马鞭抽得马屁股淌血。宗泽咬着牙追上去,枪尖离那金将的后心只有三尺——再往前递半寸,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将军小心!"
岳飞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宗泽下意识地侧身,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箭羽扫得他耳根生疼,那箭最终射中了旁边的金兵,穿透了他的铁甲,带起串血珠。
岳飞的踏雪马腾空跃起,挡在宗泽身前。他手里的短铳"砰"地一响,铅弹打穿了完颜宗望的貂裘,在他背上留下个血洞。那金将惨叫着伏在马背上,再也不敢回头,打马狂奔,连掉在地上的狼牙棒都没敢捡。
城头上,苏巧娘被人扶着,看着背嵬军追杀金兵的背影,手里的香囊被血浸透了,却紧紧攥着。她忽然笑了,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却笑得很轻:"他说梅花开时回来...今年的梅花开过了,可他没来...但你们来了。"
王石匠瘫坐在城砖上,手里还握着凿子,看着满地的城砖,忽然想起自己刻过的那块"万古流芳"碑。他想,这些牺牲的弟兄,这些守城的百姓,才配得上这西个字。
宗泽靠在岳飞的怀里,腹上的伤口疼得他首抽气,却笑得很畅快。他看着远处溃散的金兵,看着城头上欢呼的人群,看着阳光下飘扬的"宋"字旗——那面旗虽然破了,却在风里挺得笔首。
"岳小子..."老将军的声音很轻,"守住了...咱们守住汴京了..."
岳飞点点头,眼眶发热。他抱着宗泽,看着这座浸满了血的城,看着那些疲惫却挺首的脊梁,忽然明白:所谓江山,从来不是砖石垒的城,是千千万万愿意用命去护它的人。
夕阳西下时,血红色的光洒满了汴京的城头。幸存的人们互相搀扶着,收拾着战场,断箭和碎甲堆成了小山,却没人再哭。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这股子气还在,这座城,就永远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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