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尚书府的大门外,一辆破旧的马车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停了下来,车轮上沾满了泥泞。
车帘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掀开,一个穿着半旧袄裙的女子从车上踉跄着下来。
她头上的珠钗歪斜着,发髻也有些散乱,曾经明艳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憔悴和惊惶。
正是许久未见的林繁玥。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座朱漆大门和门前威武的石狮子,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随即被浓浓的急切所取代。
她提着裙摆,快步冲向台阶,却被守门的两个护院伸手拦住了。
“站住,什么人?”
护院的语气冰冷,带着审视的目光。
林繁玥急声道:“我是林繁玥,我是府里的大小姐,快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见父亲!”
两个护院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脸上露出些许讥讽。
“大小姐?”
“我们只知道府里如今只有一位二小姐掌事,没听说过什么大小姐。”
“你己经嫁出去了,就是钱家的人,尚书府的大门,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林繁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连家门都进不去。
她忍着屈辱,放低了姿态哀求道:“两位大哥,求求你们行个方便,就让我进去吧,钱家出事了,我夫君……我夫君他被抓进大牢了,只有父亲能救他啊!”
她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然而,两个护院却像两尊石像,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二小姐的吩咐,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就在林繁玥在门外哭求无门的时候,府内深处,林晚央的院子里却是一片温暖如春。
她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棋谱,身旁的小几上温着一壶热茶。
影月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小姐,都和您预料的一样。”
“钱富贵因为贩卖私盐,被人赃并获,如今己经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钱家也被抄了家。”
“林繁玥现在正在府门外,哭着喊着要见相爷。”
林晚央的目光没有离开棋谱,她纤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父亲呢?”
“相爷一早就得了信,吩咐下来,说钱家咎由自取,让我们不必理会,他自己则从侧门进宫去了,显然是不想见她。”
林晚央的嘴角微微上扬。
父亲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钱富贵这种暴发户,本就是他仕途上的污点,如今出了事,他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相救。
她又落下一子,淡淡地问道:“她闹得厉害吗?”
影月回道:“又哭又跪的,引得街口不少人都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林晚央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周嬷嬷人呢?”
“正在偏厅候着。”
“让她过来。”
不多时,周嬷嬷便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林晚央看着她,温声说道:“嬷嬷,要劳烦你出去一趟了。”
周嬷嬷连忙躬身:“二小姐尽管吩咐。”
林晚央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去前门,告诉林繁玥,就说父亲不在家,而母亲……在佛堂里听说了钱家的事,特地传了话出来。”
周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静静地等着下文。
林晚央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缓慢,她一字一句地教着周嬷嬷该如何说。
“你就告诉她,母亲说,‘当初她自己不争气,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丑事,害得林家颜面尽失,如今她夫家获罪,也是她命硬克夫的报应’。”
“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死是活,都与尚书府再无干系,尚书府丢不起这个人,让她以后不必再回来了’。”
“记住,要模仿母亲平日里那种刻薄尖酸的语气,务必让她相信,这些话,就是母亲亲口说的。”
周嬷嬷听得心头一颤,她几乎能想象出林繁玥听到这些话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这番话,字字诛心,比任何刀子都更能伤人。
她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忙点头应下:“老奴记下了。”
尚书府的大门外,林繁玥己经跪得双膝发麻,寒风吹透了她的衣衫,让她冻得瑟瑟发抖。
周围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身上。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一道缝。
走出来的,是周嬷嬷。
林繁玥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爬起来,扑了过去。
“周嬷嬷,周嬷嬷你终于出来了!父亲呢?父亲肯见我了吗?”
周嬷嬷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便被冷漠所取代。
她按照林晚央的吩咐,板起脸,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大小姐,相爷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并不在府里。”
林繁玥的希望落了空,脸上一片煞白。
“那……那母亲呢?母亲在哪里?我要见母亲!”
周嬷嬷冷笑了一声,那神情,与柳氏平日里的刻薄如出一辙。
“夫人如今在佛堂静修,不便见客。”
她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能听见。
“不过,夫人在里面听说了钱家的事,倒是托老奴给大小姐您带了几句话。”
林繁玥急切地问道:“母亲说什么了?她是不是愿意帮我了?”
周嬷嬷清了清嗓子,将林晚央教她的那些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夫人说,当初大小姐您自己不争气,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丑事,害得林家颜面尽失,如今您夫家获罪,也是您命硬克夫的报应!”
林繁玥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血色尽褪。
周嬷嬷却没有停下,继续用那尖酸刻薄的语气说道:“夫人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是死是活,都与尚书府再无干系!”
“尚书府丢不起这个人,让您以后,不必再回来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插进林繁玥的心口。
周围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和嗤笑声。
林繁玥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嬷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相信。
那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就算她犯了错,就算她如今落魄了,可她终究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周嬷嬷看着她惨白的脸,又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大小姐,话老奴己经带到,您还是请回吧,别在这里……堵着尚书府的大门,让人看笑话了。”
说完,她不再看林繁玥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大门。
“砰”的一声。
那扇朱漆大门,在她面前被无情地关上,隔绝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林繁玥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寒风吹乱她的头发,吹干她脸上的泪痕。
周围的嘲笑声和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自己被低嫁时的不甘,想起了在钱家受到的种种委屈,想起了丈夫入狱时她的惊恐无助。
她以为,无论如何,娘家都是她最后的退路,母亲是她最后的依靠。
可现在,这个最后的依靠,却亲手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她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彻骨的恨意。
那恨意,不是对将她拒之门外的父亲,不是对周围嘲笑她的人群,而是对那个说出那番绝情话语的亲生母亲——柳如玉。
是她!
都是她!
是她当初为了攀附权贵,才将自己逼上绝路!
是她在自己落难之时,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断绝她的生路!
林繁玥缓缓地低下头,没有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那点对母亲仅存的孺慕之情,己经彻底被冰冷的恨意所取代。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流出血来也毫无知觉。
“柳如玉……”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却充满了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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