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晨曦中最幽微的一丝青灰色,刚刚透过窗棂,映在书房冰冷的地面上。
一夜未熄的烛火,流尽了最后一滴蜡泪,挣扎着爆出一缕青烟,彻底熄灭。
书房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林相就那样衣衫不整地枯坐在椅子里,维持着与昨夜一模一样的姿势,仿佛整个人都己石化。
他面前的书桌上,那只巫蛊人偶和那张符纸,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两条窥伺着林家血脉的毒蛇。
他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灰白色,仿佛一夜之间,便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
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整整一夜都没有合上。
他时而瞪着那人偶,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恐惧。
时而又会陷入长久的失神,瞳孔涣散,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鬼魂对话。
那是他与柳氏成婚十五年的点点滴滴。
是她初入府时的娇羞,是她诞下麟儿时的喜悦,是她在床笫之间的温存,也是她在后宅之中为他打理一切的精明。
这些画面,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贤妻美眷,如今却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讽刺,最锋利的尖刀,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来回搅动。
杀了她。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
杀了她,才能保住林家,才能保住他自己。
可……那毕竟是他的妻子,是他嫡子嫡女的亲生母亲。
亲手下令,杀死一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十五年的女人。
这个决定,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良知和情感之上,让他几乎窒息。
他的手,时而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时而又无力地松开,抖得不成样子。
终于,当天边那一抹青灰变成了鱼肚白时,他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瘫坐在了椅背上。
他抬起手,用一种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沙哑声音,对外面的小厮吩咐道:“去……去请二小姐过来。”
林晚央来得很快。
她似乎也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很好,一身素雅的衣裙,干净利落,脸上看不到丝毫疲惫,唯有一双眼睛,在清晨的微光中,亮得惊人。
她走进书房,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狼藉,和父亲那张憔悴得几乎脱了相的脸。
她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父亲开口。
林相抬起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不像话的女儿。
他嘴唇蠕动了许久,才发出了一阵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央儿……”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为父……为父想了一夜。”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书桌上那个阴邪的人偶,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羞耻,痛苦与哀求的神情。
“她……她罪该万死,为父知道。”
“可……可她毕竟是修儿和玥儿的生母,也……也毕竟与我夫妻十五载。”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看着林晚央。
“将她……将她终身监禁于城外的家庙,让她……让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否?”
他问出了这句话,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不敢去看林晚央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在试图寻找一条不沾血的路。
这是一条可以让他良心稍安的路,也是他作为一个家主,一个丈夫,最后的一丝软弱与不忍。
林晚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她没有愤怒,没有不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看着他那双躲闪的眼睛,看着他那因内心挣扎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不与他争辩情感,也不与他讨论。
因为她知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杀疯了!重生庶女开局嘎嘎乱杀! 对一个己经被恐惧和利益彻底支配的男人来说,这些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在林相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注视下,林晚央不紧不慢地从自己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卷整整齐齐的宣纸。
那是一份奏本的草稿,墨迹未干,显然是连夜赶出来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书桌前,将那份草稿,轻轻地,放在了那只巫蛊人偶的旁边。
林相的目光,被那份草稿吸引了过去。
只见上面用一手清隽有力的小楷,密密麻麻地罗列着一条条罪状。
“吏部侍郎柳文轩,贪墨科举定金三万两,以充军资。”
“户部员外郎钱某,实为宰相府门下走狗,暗中倒卖官盐,年入十万两以上。”
“工部……”
一条条,一款款,皆是宰相府一党的核心罪证。
有些,是林相自己都有所耳闻,却苦无证据的。
而更多的,则是他闻所未闻,却又精准得让他心惊肉跳的隐秘。
这些罪证,任何一条单独拿出来,都足以引起朝堂震动。
而当它们全部集中在一起时,便是一柄足以将权倾朝野的宰相府连根拔起的利剑。
林相的呼吸,在看到这份草稿的瞬间,便陡然急促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晚央。
林晚央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女儿可以让她活着。”
这一句话,让林相的心猛地一跳。
“但是。”
林晚央的话锋一转,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宰相府只要一日不倒,她就随时可能成为外戚翻案的棋子,成为政敌攻讦我们尚书府的借口。”
“到那时,林家依旧是待宰的羔羊。”
她的目光,从林相痛苦挣扎的脸上,缓缓移到了那份奏本草稿上。
“父亲选吧。”
“是要一个妇人的命,还是要整个家族的命,以及……扳倒政敌的这份泼天功劳?”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最精准的毒针,狠狠地扎进了林相内心最深处的欲望里。
扳倒政敌。
泼天功劳。
林相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份奏本。
他脸上的痛苦,挣扎,不忍,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生存的极致追求。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宰相府轰然倒塌,他的政敌一个个被拉下马。
而他林正德,作为揭发者,作为忠君爱国的孤臣,将会得到圣上何等的倚重与信赖。
林家的危机,将彻底解除。
而他的仕途,将从此一片坦荡,甚至……可以更上一层楼。
与这泼天的富贵前程相比,一个女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哪怕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林相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这股灼热的政治野心和求生欲,彻底燃烧殆尽。
他的手,不再颤抖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狼毫笔。
笔尖在砚台中饱蘸了浓墨。
他颤抖着提笔,在那份草稿的末尾,重重地批注了两个字。
“可行。”
写完这两个字,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将笔扔在了桌上。
他喘息着,沉默了许久,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用明黄色丝绦系着的,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私印。
这枚印,代表着他林正德本人,代表着整个尚书府至高无上的执行权。
他将那枚私印,推到了林晚央的面前。
他的嘴唇张了张,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枯木在摩擦。
“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置。”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和决绝。
“务必……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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