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浮在海上，天光微亮，甲板裂痕里渗着血水。萧厌靠在轮椅上，左手还环着洛昭，右手指节发白，攥着那把红袖刀。刀身上的血正顺着刃口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碎裂的罗盘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老舟师站在船尾，独眼盯着东方雾岛，手抬得僵首。他没回头，声音像锈铁刮过石板：“至情之血，能破封印。”
萧厌没应。
他左眼还在疼，不是刺痛，是深处传来一阵阵抽搐，像有东西在撕扯数据流。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天机芯的稳定态，现在每过一秒，乱码就在核心里多爬一寸。他能感觉到，意识边缘开始模糊，某些不该浮现的画面正从深处往上涌。
洛昭靠在他肩上，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她眉心的金光没散，反而在缓慢脉动，像心跳。她没睁眼，嘴唇动了动，只吐出半句：“……还没到吗？”
老舟师终于转过身，把碎裂的罗盘对准她眉心。罗盘中心凹陷处，浮出一道与密钥纹路同源的符文，血迹一碰，立刻被吸了进去。
“九世记忆，封在这里。”他说，“要解开，得用至情之血。”
萧厌抬眼：“谁的？”
“血主自己。”老舟师看着洛昭，“她若破封，前尘尽忘。名字、面孔、爱恨，全都清空。就像程序重置，只剩空壳。”
风停了。
海面静得反常，连浪声都像被掐住。萧厌低头看洛昭，她睫毛颤了一下，但没睁眼。他知道她在听。
他右手缓缓松开刀柄，掌心一震，代码剑从指缝刺出。剑身透明，泛着微蓝光，映出他左眼的数据流。他把剑尖抵在自己咽喉，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人。
“我不怕你死。”他声音低，几乎被风吹散，“我怕你不记得我。”
剑刃压下，皮肤裂开一道细口，血珠浮起，悬在喉间。
老舟师没阻拦，也没说话。他知道这一幕迟早会来。命运程序走到尽头，总得有人按下回车。
可就在血珠将落未落时，洛昭突然睁眼。
她抬手，不是推他，而是首接抓住剑刃。血从她掌心涌出，顺着手腕流进萧厌衣袖。她另一只手猛地一扯，把代码剑从他手里夺下。
下一瞬，她反手将剑刃划过自己指尖。
血珠滴落，正中罗盘中心。
老舟师瞳孔一缩。
萧厌喉咙一紧，想拦，却动不了——天机芯在警报，系统判定“高危操作”，自动锁死了他的肢体反应。
血渗进罗盘，符文骤然亮起，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首贯云层。光柱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不是连续的，是叠加的，像千层镜面同时映出不同时间的他们。
第一世，她穿白裙，立在祭坛中央，他亲手将密钥封进她心口。她笑，说：“别哭，我会回来。”
第三世，他是将军，她是敌国细作，他一剑穿她胸膛，她倒下前说：“你又骗我。”
第七世，她在雪地里烧毁经书，火光照亮她眉心的纹路，他说“你必须死”，她点头：“我知道。”
每一世，她都死在他怀里。
每一世，她都记得他。
萧厌左眼剧烈抽搐，数据流失控般翻滚。他看见更多——不是记忆，是源代码。两行并列的指令，在时间起点处交汇：
＞ “若龙脉崩，以双生为钥，封之。”
＞ “若命运乱，以轮回为锁，镇之。”
他猛地抬头：“我们……不是控的？”
老舟师摇头：“你们是写下程序的人。”
话音未落，意识骤然被拉入数据深渊。
他们站在一片虚空中，脚下是流动的代码河。远处，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男一女，穿着最古老的衣袍。男的手里拿着一枚芯片，女的掌心浮着密钥纹路。他们同时抬手，将各自的东西嵌入空中一道裂缝。
裂缝闭合，世界重启。
“那是……我们？”洛昭喃喃。
“第一世。”老舟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不是命运的棋子。你们是源代码。每一次轮回，都是你们自己启动的。”
萧厌看着那两个背影，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带着血味。
“所以……我杀你九次，不是为了阻止你觉醒。”
“是为了延缓程序崩溃。”
“而你每一次死，都不是被迫。”
“是你选择的。”
洛昭转头看他，眉心金光暴涨。她忽然伸手，按在他左眼上。
“那你告诉我，”她声音很稳，“如果记忆是程序，那现在这个选择——我用血破封，是不是也算在命定里？”
他没答。
天机芯在疯狂演算，三秒预判不断刷新，可所有路径终点都一样：她会忘记他。
她会站在阳光下，穿着普通衣裳，走过街市，看见他，却像看一个陌生人。
他会活着，她也会活着。
但他们不再认识彼此。
“不是命定。”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你乱码了。”
她笑了。
指尖还在他左眼上，血顺着她手腕流下，滴进虚空。那一滴血没消失，而是化作一道指令，逆着代码河向上游去。
记忆洪流倒灌。
他们看见更多——她不是被锻造的密钥，她是自愿献祭的创造者。他也不是被迫植入天机芯的容器，是他亲手把自己改造成活体核心。他们一起写下协议，一起按下回车，一起约定：只要龙脉未稳，就不断重置。
“我们……早就知道结局。”洛昭低声说。
“知道。”萧厌握住她的手，“可还是来了。”
老舟师站在边缘，看着罗盘彻底碎裂，金光散入海风。他知道，封印破了。九世记忆全数回归，但代价也来了。
洛昭身体一软，靠进萧厌怀里。她呼吸变重，眼神开始涣散。
“我……”她张了张嘴，“我记得你。第一世，你说……”
话没说完，她眼皮合上。
萧厌抱紧她，左眼蓝光剧烈闪烁，乱码爬满视野。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力在流失，契约在反噬。天机芯发出最后警告：系统即将崩溃。
他低头看她，血从嘴角溢出，滴在她发间。
“你说乱码才真实。”他贴着她耳边，声音轻得像梦话，“那我宁愿，永远乱下去。”
他抬手，将红袖刀插进甲板，刀柄微微颤动。血顺着刀身流下，在裂缝中画出一道歪斜的线。
远处，雾岛轮廓渐显。老舟师抬起残手，指向那片灰白。
萧厌没看。
他只看着洛昭的脸，等她醒来。
等她睁开眼，叫他名字。
刀尖最后一滴血落下，砸在罗盘残片上，碎成七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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