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里的尘埃
第二章 没缝完的扣子与突然的雨
日子像巷口老槐树的影子，慢慢往前挪。晓雨把外公给的水果糖藏在铁皮盒子里，每天只敢吃一颗，吃完了就把糖纸平平整整压在课本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成了她书桌里最宝贝的东西。
母亲苏慧的工作渐渐忙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眼睛里总带着红血丝。晓雨就学着更懂事些：天不亮就爬起来，把煤炉捅旺，煮好两碗稀粥；放学回家不贪玩，先把家里的水泥地扫干净，再蹲在小板凳上，帮母亲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绳子上。
最常做的，是帮母亲缝扣子。苏慧的工作服上，扣子总容易磨掉，晓雨就把母亲放在抽屉里的针线盒找出来，学着穿针引线。她的手小，针总不听话，好几次扎破手指，她就把血珠擦在衣服上，继续缝——怕母亲看见心疼。
有天晚上，苏慧回来得格外晚，进门时浑身都带着寒气。晓雨端上温在锅里的粥，看见母亲工作服的袖口，掉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毛衣袖口。“妈，我帮你缝扣子吧。”她拉着母亲的手，把针线盒抱过来。
苏慧坐在床边，任由女儿把衣服拉过去。晓雨低着头，认真地穿线，灯光落在她的发顶，软软的。“晓雨，”苏慧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要是……要是以后妈妈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晓雨的手顿了一下，针差点又扎到手指。她抬头看母亲，苏慧的眼睛红红的，却在笑。“妈，你说什么呢？”她嘟着嘴，“你要一首陪着我，等我长大了，赚好多钱，带你去吃红烧肉，带你去见外婆。”
苏慧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有些凉。那天晚上，晓雨缝到半夜，终于把两颗扣子缝好，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结实。她把衣服叠好，放在母亲的枕头边，心里偷偷想：等周末，一定要再求母亲，带她去见外公。
可她没等到周末。
周五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胡同迷宫与心之裂痕 晓雨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跑出去，看见居委会的张阿姨，脸色白得吓人，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晓雨，跟阿姨走，去医院，你妈妈……你妈妈出事了。”
晓雨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课本掉在地上，她却没心思捡。她跟着张阿姨跑，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她问张阿姨，妈妈怎么了，张阿姨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医院的走廊很长，白晃晃的墙，白晃晃的灯，晃得晓雨眼睛疼。她看见医生对着张阿姨摇头，看见护士姐姐红着眼眶递给她一件东西——是母亲的工作服，袖口上，还留着她昨晚缝的那两颗歪歪扭扭的扣子。
然后，她就看见了母亲。
苏慧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和平常睡着了的样子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晓雨走过去，轻轻拉了拉母亲的手，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摸她的头，给她塞糖了。
“妈，”她小声喊，“你醒醒，我扣子缝好了，你看看啊。”
没人回答。
“妈，你不是说，等我考了第一名，就带我回公家吗？我这次考了第一，你别睡了，好不好？”
还是没人回答。
晓雨终于忍不住，扑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她的哭声混着外面突然落下的大雨，砸在走廊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她听见周围有人在议论，有人在叹气，有人说“这孩子真可怜”，有人说“她爸早就跑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她抱着母亲冰凉的身体，突然想起母亲那天晚上说的话——“要是以后妈妈不能陪你了”。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吗？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是告别吗？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医院的窗户，像是在为她哭。晓雨攥着母亲衣服上的扣子，指节攥得发白。她不知道，这场突然的雨，会把她的世界彻底浇透，让她从那个藏着糖纸的小女孩，一下子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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