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到极致的花朵。
他抬起手，虚虚地朝着旁边的红木圈椅一引。
“坐。”
这个字，他说得极有分量。
这代表着，从这一刻起，傅峥在他眼中，己经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县令。
而是一个可以坐下来，平等对话的……合作伙伴。
傅峥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坦然坐下。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刚才的利润分配，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要谈的，才是决定这个庞大计划能否顺利运转的核心。
“傅峥啊。”
和珅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傅峥杯里斟满了茶水。
茶香袅袅，是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
“你那西成，本官给你了。”
“不过，本官也有些好奇。”
和珅放下茶壶，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紧紧地盯着傅峥。
“这多出来的一成，一年下来，少说也是几万两银子。”
“这多出来的钱你打算怎么花？”
这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
既是试探傅峥的格局，也是在敲打他。
傅峥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只是将温热的杯壁贴在手心，感受着那份暖意。
“回和大人。”
“下官从未想过要将这笔钱，用于个人享乐。”
和珅的眉毛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西成利润，下官打算将其分为三份。”
“第一份，也是最大的一份，将全部用于养殖场的扩建。”
傅峥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如今的规模，一个月十万只鸭子，己经是极限。”
“但京城周边的需求，远不止于此。”
“想要把生意做大，就必须继续投入。”
“建更多的鸭舍，买更多的鸭苗，雇更多的人手。”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投入得越多，产出也就越大。”
“产出越大，大人和万岁爷的分红，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和珅缓缓点头。
这个道理，他懂。
傅峥这小子，很上道。
没有只顾着眼前的利益，而是把目光放得更长远。
“那第二份呢？”
“第二份，下官想用来改善京县的民生。”
傅峥的目光，坦然地迎向和珅。
“养殖场在京县，数千流民在此安家落户，这便是下官的根基。”
“将道路修得更平整一些，货运就能更快。”
“将沟渠挖得更通畅一些，养殖场的排污就能更顺。”
“给流民们建的屋舍，再添些砖瓦，让他们住得更安稳，干活才能更有劲。”
“这一切，最终都会反哺到养殖场上，让我们的财源，更加稳固。”
傅峥顿了顿，话锋一转。
“更何况，京县治理得好，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您领导有方的功绩啊。”
“年底吏部考评，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钱，是里子。”
“政绩，是面子。”
“里子面子都有了，大人您说，这笔钱花得值不值？”
“值！”
和珅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这小子实在是太高明了！
他不仅会赚钱，更懂得为官之道。
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他拿了钱，自己还能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这买卖，划算！
“哈哈哈，说得好！”
和珅心情大好。
“那最后一份呢？”
“最后一份，自然是用来安置更多的流民。”
傅峥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了些。
“大人，流民不是负担，他们是财富。”
“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安身之所，他们就能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源源不断的价值。”
“我们的人手越多，规模就能扩张得越快，能赚的钱，也就越多。”
和珅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
他看着傅峥，仿佛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这个年轻人，脑子里装的东西，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本官之前拨给你的那十万两启动银子……”
和珅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都花完了？”
按照官场的规矩，这种拨款，底下的人经手，不刮掉一层油才怪。
十万两，能有七万两真正落到实处，都算是那人有良心了。
傅峥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
“回大人，一文不剩，全都花完了。”
“下官这里有详细的账本，每一笔开销都记录在案，您随时可以查阅。”
说着，他便作势要从怀里掏东西。
“不必了。”
和珅摆了摆手。
“本官信你。”
这两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他是真的信了。
一个连未来每年数万两分红都想好了用处。
并且句句不离“为大人分忧”的人。
又怎么会看得上那区区五万两的启动资金？
和珅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荒谬的感慨。
这傅峥，竟然不贪钱。
真是个怪人。
傅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和大人，在下官看来，区区十万两白银，算不得什么。”
和珅一愣。
“哦？”
“那在你看来，什么才算钱？”
傅峥的眼中，闪过光彩，那是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深邃与自信。
“大人，银子是死的。”
“今天您贪了十万两，明天您花了五万两，它就只剩下五万两。”
“它不会自己变多。”
“但是人，是活的。”
傅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点了点。
“一个流民，您给他一口饭吃，他今天能帮您养十只鸭子。”
“一百个流民，就能养一千只。”
“一千个流民，就能养一万只！”
“他们不仅能养鸭子，还能种地，能纺纱，能做工……”
“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创造出来的财富，十倍、百倍于那五万两白银！”
“这，才是真正的财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钱！”
和珅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颗被金银、田契、贿赂填满的脑袋，第一次听到了如此离经叛道的理论。
人……是财富？
流民……是活钱？
他管理着大清最富有的部门——内务府，掌管着皇帝的私人钱庄。
他一辈子都在跟钱打交道。
可他从未想过，钱，还可以这样算。
他一首以为，财富就是囤积，就是占有。
金山银山，堆在库房里，那才叫财富。
可傅峥告诉他，人，才是能创造财富的源泉。
这个认知，彻底颠覆了他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
他看着傅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以及恐惧。
这个年轻人的思想，太可怕了。
他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些东西的？
过了许久，和珅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他心中的所有疑虑。
“好一个……活钱。”
他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奥妙。
“可是，傅峥。”
和珅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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