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
“你还年轻，这个位子，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先在内阁好好历练，多看，多学，少说。”
“日后若再立下更大的功绩，朕的前程，自然少不了你的。”
这番话，既是敲打，也是期许。
傅峥自然明白。
他再次躬身，语气诚恳无比。
“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嗯。”
乾隆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乏了。
他拉起小凤的手，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
“小风今日皇阿玛先带你会宫转转”
“带你去看看你额娘以前住过的地方。”
“走，小凤。”
“是，皇阿玛。”
小凤乖巧地应着，回头看了一眼傅峥，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傅峥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
看着乾隆牵着小凤离去的背影。
傅峥缓缓首起了身子。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
正六品，内阁侍读。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颠覆这皇权的第一步。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和珅那双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傅大人，恭喜恭喜啊。”
和珅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热情地拍了拍傅峥的肩膀。
“以后我们翁婿二人，同朝为官，可要多多亲近才是。”
傅峥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同样虚假的笑容。
“和大人说的是。”
“以后，还请大人多多提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那笑容背后，究竟藏着几分真心，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和珅那张笑脸，终于从视线里消失了。
傅峥脸上的肌肉，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内阁侍读。
正六品。
这个官职，像是带着魔力，在傅峥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从一个随时可能被捻死的九品芝麻官，到现在能踏入权力中枢的内阁侍读。
这条路，他走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惊险。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好在，他赌赢了。
皇帝的心思，最是难测。
晚年的乾隆，尤其如此。
一方面，他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权力和奢华，对物质的欲望日益膨胀。
另一方面，他又极度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愿落下一个“苛待百姓”的骂名。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既需要能臣，也需要“能臣”。
能臣，是能治理天下，安抚百姓的。
而“能臣”，则是能为他搜刮钱财，满足他无尽花销的。
和珅，就是后者。
一个没有深厚根基，却有顶尖敛财才干的臣子，对乾隆来说，是最好用的刀。
用得顺手，也不怕反噬。
而自己……
他要做的，是前者。
也必须是前者。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一步步地，走到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跟和坤聊了很久，当他正准备离开和府时一个尖细的嗓音却在身后响起。
“傅大人，请留步。”
傅峥回头。
是乾隆身边的小太监。
“傅大人，皇上请你去宫中一趟。”
小太监躬着身子，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傅峥心里了然。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傅峥坐上轿子，离开和府向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
皇宫，南书房内。
这里的气息，与刚才的大殿截然不同。
没有了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皇权天威。
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墨香和书卷气。
乾隆坐在书案后。
他正在翻看一本奏折。
看上去，更像一个博学的富家翁，而非执掌天下的帝王。
小凤就乖巧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研着墨。
看见傅峥进来，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担忧和鼓励。
傅峥冲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臣，傅峥，参见皇上。”
他跪倒在地。
乾隆没有立刻让他起身，甚至没有抬头。
他只是慢悠悠地翻过一页奏折，才缓缓开口。
“朕问你。”
“你在江宁，是如何做到让府库增收，又能让百姓安居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
听不出喜怒。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石头，砸在傅峥的心上。
这是帝王心术。
给了你甜头，就要立刻敲打，问你要功绩的根源。
他要确保，你这把刀，是他能掌控的。
傅峥没有立刻回答。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沉声开口。
“回皇上。”
“臣以为，养民与安民，本就是一件事。”
“百姓能吃饱穿暖，自然就会安分守己。”
乾隆从奏折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了傅峥的身上。
“哦？”
“说得轻巧。”
“历朝历代，多少官员都懂这个道理，可做到的，又有几人？”
傅峥的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说的是。”
“所以，臣前阵子没有待在府里。”
“臣去了乡下，去了田间地头。”
“臣与那些百姓，同吃，同住，同睡。”
乾隆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显然，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傅峥能感觉到，乾隆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
他继续说道。
“臣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穷，就得吃他们吃的饭。”
“那饭，是混着糠的，剌嗓子。”
“臣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苦，就得睡他们睡的床。”
“那床，是铺着草的，硌得慌。”
“臣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累，就得干他们干的活。”
“那农具，又沉又笨，一天下来，手上全是血泡，腰都首不起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
没有抱怨和邀功。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他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南书房里，一片寂静。
乾隆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傅峥的膝盖，都开始发麻。
终于。
乾隆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你的靴子，脱了。”
傅峥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乾隆。
“脱了。”
乾隆的语气，不容置疑。
傅峥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知道乾隆要做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反抗。
他俯下身，默默地解开了靴子的绑带。
那是一双很旧的官靴。
靴面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随着靴子被脱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傅峥的脸，瞬间涨红。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乾隆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嫌恶的表情。
他的目光，盯着傅峥的脚。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读书人的脚。
脚掌宽大，脚底板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黄茧。
有些地方，老茧己经磨破，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新肉。
脚趾的关节处，也因长时间的摩擦而变得畸形，布满了血泡和伤痕。
触目惊心。
乾隆的瞳孔骤缩。
他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傅峥面前。
他蹲下身子。
这个动作，让傅峥惊呆了。
九五之尊的皇帝，竟然会为一个臣子蹲下。
然后，乾隆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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