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灾的阴影笼罩了单位好几天。办公室里愁云惨淡，没人再讨论股票，偶尔提起，也是一片唉声叹气，咒骂声不绝于耳。
王姐、小李、小张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了，工作也没心思干，整天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或者偷偷用手机计算着亏损了多少，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赵科长也消停了不少，估计亏得肉疼，也没心情训人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琢磨啥。
林卫安倒是乐得清静，正好专心处理手头积压的工作，扮演好一个勤勤恳恳、因为同事情绪低落而不得不承担更多工作的老黄牛角色。
他本以为，经过股灾这么一闹，提拔那件事肯定就黄了，或者至少暂时没人提了。领导们估计也没心情考虑这个。
但他显然低估了体制内程序的惯性，也低估了某些人对于“进步”的执着。
这天下午，局办公室突然下发了一个通知：近期将组织对副主任科员考察人选进行民主测评和谈话考察。
通知一下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瞬间又注入了一种诡异的活力。
王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活了过来，虽然眼睛还因为亏损而红肿，但眼神里己经重新燃起了某种渴望的光芒，开始有意无意地整理起自己的衣着和头发。
小李和小张也暂时从股灾的悲痛中挣脱出来，重新变成了八卦中心，小声猜测着考察组会找谁谈话，谁会最终胜出。
赵科长又把林卫安叫进了办公室，这次门关得更严实了。
“小林啊，”赵科长表情严肃，“考察通知看到了吧？这是个很严肃的程序！民主测评和个别谈话，都很关键！到时候，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林卫安心领神会，这是让他关键时刻要“识大体”，多说说科长的好话，当然，如果能顺便提一提他林卫安在科长的英明领导下取得了哪些“进步”，那就更好了。
“科长您放心！”林卫安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轻重！一定实事求是，突出领导的成绩和科室的团结！”
心里想的却是：放心吧您嘞，我一定实事求是地突出我的“无能”和“不足”！
从科长办公室出来，林卫安就开始了紧张的“自黑”准备工作。
他反复演练，如何在考察组面前，既显得态度诚恳，又能巧妙地把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还得不露痕迹。
民主测评会很快就开了。全局大会，气氛庄重。发下来测评表，上面有几个候选人的名字，其中果然有林卫安和王姐。
林卫安拿着笔，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名字后面全打了“一般”和“较差”，而在王姐名字后面，则认真地全勾了“优秀”。
旁边的小李偷瞄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低声问：“安哥，你……”
林卫安一脸“大公无私”：“我觉得王姐确实比我合适多了，我还有很多不足。”
小李肃然起敬（或者觉得他有病）。
重点是个别谈话。考察组由局办公室和人事科的人组成，一个一个叫进去谈。
轮到林卫安时，他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紧张又老实巴交的样子走了进去。
“林卫安同志，请坐。不要紧张，就是例行了解些情况。”考察组的人还算和气。
“哎，好，好。”林卫安搓着手，坐得笔首，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谈谈你对这次提拔的看法吧？觉得自己有哪些优势和不足？”
来了！林卫安精神一振，开始表演。
“看法？没……没看法！领导决定，组织安排，我坚决服从！”他先表了个态，然后开始“剖析”自己，“优势……我真没啥优势。我这个人吧，脑子笨，反应慢，有时候领导交代个事，我得琢磨半天才能明白。干活也毛手毛脚的，不够细心，经常出点小差错，还得科长和王姐他们给我擦屁股……唉，说起来挺惭愧的。”
考察组的人低头记录着。
“那……你觉得王XX同志怎么样？”（王姐的名字）
林卫安立刻来了精神，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敬佩：“王姐好啊！那真是没得说！经验丰富，业务能力强，人又热心，对我们年轻人特别照顾！科室里有什么事，都是王姐冲在前面！真的，我觉得王姐特别适合这个岗位！她要是上了，肯定能帮科长分担很多，也能带着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我反正是心服口服，全力支持！”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能力平庸、但懂得感恩和拥护老同志的好青年。
考察组的人又问了几个问题，林卫安一律往“自己不足”、“王姐优秀”、“科长英明”上扯。
最后，考察组的人似乎都有些无语了，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走出谈话室，林卫安长出一口气，感觉比完成了一次精准的短线操作还累。
演技这玩意儿，真是个技术活。
回到科室，王姐立刻投来探寻的目光。林卫安给她回了一个“放心，我都说你好”的眼神，王姐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小李凑过来低声问：“安哥，怎么样？他们问啥了？”
林卫安苦笑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王姐听到：“还能问啥，就是问问情况。我反正就说自己不行，还得靠王姐这样的老同志多带动。”
王姐听得更加受用了。
几天后，考察结果出来。
毫无悬念，王姐被列为重点考察对象，而林卫安在考察报告里的评价是：“该同志工作态度端正，但业务能力有待提高，性格稍显怯懦，缺乏独当一面的魄力，建议继续培养锻炼。”
看到这个评价，林卫安差点笑出声。
完美！简首不能再完美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缺乏独当一面的魄力”，以后有什么破事烂事，总找不到我头上了吧？
赵科长看到结果，似乎有点小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林卫安肩膀：“没事，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努力。”
林卫安一脸“懊悔”和“自责”：“唉，都怪我平时不够努力，让科长您失望了。”
心里：“努力个屁！老子努力赚钱去了！谁跟你玩这个！”
提拔风波，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他成功保住了自己咸鱼科员的位置，可以继续安心地隐藏在水面下，当他的隐形富豪。
至于王姐能不能最终上去，关他屁事。
他只知道，自己的账户很安全，未来很美好。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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