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后的第二天是周日，林卫安本以为能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是班长刘强。
“卫安！醒了吗？没打扰你吧？”刘强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是这样的，昨天不是没聊尽兴嘛！正好，咱班那个在‘高盛资本’（虚构）的牛人，张昊！记得吧？他正好项目结束，有多一天假，说想再组个局，中午一起喝个茶，聊聊！点名让你一定来呢！说好久没见了！”
林卫安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只能含糊答应：“啊…张昊啊…好吧…”
张昊，大学时的学霸，毕业后去了米国名校读金融，然后进了那家如雷贯耳的“高盛资本”，是班里混得最顶尖的那一撮人之一，属于传说级人物。昨天聚会他来得晚走得早，确实没怎么聊。
林卫安知道，这所谓的“喝茶”，绝对是张昊的个人炫技专场。刘强这帮人，就是想抓紧机会巴结一下，顺便再蹭点“内部消息”。
他本来懒得去，但转念一想，去看看这位“精英”现在什么水平，也挺有意思。顺便再巩固一下自己“穷丝”的人设。
于是，中午，他又骑着小电驴，来到了刘强订好的一个高级茶楼包间。
到场的人不多，就五六个，都是昨天巴结张昊最狠的，包括孙健。张昊自然是中心人物，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若隐若现，说话带着点中英文夹杂的味道，气场十足。
“卫安来了！快坐！”刘强热情招呼，但明显注意力都在张昊身上。
张昊抬眼皮看了林卫安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然。显然，昨天他己经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林卫安的“窘境”。
“张昊可是大忙人，难得有机会指点我们！”孙健谄媚地给张昊倒茶。
“谈不上指点，就是随便聊聊市场。”张昊澹澹一笑，语气谦虚，但姿态很高，“最近全球宏观波动很大，机会不少，但风险也大。我们刚做完一波亚洲新兴市场的多头，小赚了一点，百分之三十左右吧。”
“哇！百分之三十！”刘强等人发出惊叹。
“小钱，管理规模不一样。”张昊轻轻摆手，“主要是判断对了联储的加息节奏和地缘政治风险。这里面门道很多，比如你看最近的LIBOR和国债收益率曲线…”
他开始抛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分析，听得刘强几人云里雾里，只能不停点头，假装听懂。
孙健赶紧捧场：“牛逼！昊哥！这眼光太毒了！我们这辈子都看不懂这些！”
张昊很受用，继续侃侃而谈，从美股讲到港股，再从大宗商品讲到加密货币，一副挥斥方遒、尽在掌握的架势。
林卫安低头默默吃着虾饺，心里却在快速反应：嗯，判断大体没错，但进场点晚了，止损设得太宽，实际收益率能有个18%就顶天了，吹牛逼。对联储政策的解读太教科书，忽略了实际交易层面的情绪因素。加密货币那段更是纯扯澹，完全是跟着市场热度人云亦云…
他吃得差不多了，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张昊正好说到兴头上，看到林卫安似乎“听不懂”而只顾吃，便故意把话题引向他，带着点考较和戏谑的意思：“卫安，你在体制内，对这些不感兴趣吧？不过多了解点也没坏处，就算没钱投资，当个谈资也好。你觉得接下来大宗商品，特别是油价的走势会怎么样？”
刘强几人都看好戏似的看向林卫安。
林卫安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茫然”表情，挠挠头：“油价啊？这个…我真不懂…我就知道最近加油站又涨价了，害得我电驴都不敢轻易充电了，能省则省…”
“噗…”孙健差点笑出声。
张昊也笑了，是那种优越感十足的笑：“理解理解。不过从基本面看，OPEC+的减产协议执行率、米国页岩油的资本开支、还有全球需求复苏的预期，尤其是东亚这边的疫情管控政策，这些因素叠加…”
他又开始滔滔不绝。
林卫安突然打断他，用一种非常朴素、甚至有点土的语气问道：“那个…昊哥，我听说…好像南美那边几个大矿最近工人老罢工？还有啊，新闻说欧洲那边好几个大港口都堵得厉害，船都下不来货？这些…对你们说的那个啥…‘供给端’，有影响不？”
他问得磕磕巴巴，用词极其不专业，“供给端”三个字说得特别拗口。
但张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
工人罢工？港口拥堵？这些细微的、非主流的、但却首接影响短期供给和物流成本的细节，在他的宏观模型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噪音因子，通常会被忽略。但被林卫安这么“无意”地一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套宏大叙事，似乎漏掉了些什么。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叠加起来，很可能正在扭曲他基于纯粹宏观数据得出的判断！
他再次看向林卫安，只见对方正一脸“求知若渴”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又愚蠢。
是巧合吗？还是…
张昊一时有点失神，忘了接话。
刘强赶紧打圆场：“哎呀，卫安你就别瞎问了，你这都哪看来的小道消息…昊哥说的是大趋势！”
林卫安立刻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随口一问，瞎说的，瞎说的…”
张昊却没了继续炫技的心情，匆匆又聊了几句，便借口有事，提前离开了。
茶局草草收场。
孙健不满地瞪了林卫安一眼：“都怪你！瞎问啥？把昊哥都给问跑了！”
林卫安一脸无辜：“啊？我没说啥啊…”
回去的路上，林卫安骑着小电驴，哼着歌。
嗯，那张昊，水平是有点，但也没吹的那么神，学院派气息太重，缺乏对市场毛细血管的感知。 刚才他那表情，估计回去就得连夜开电话会议，重新评估模型了吧？ 嘿嘿。
深镇，某高端酒店房间里。张昊确实正对着电脑，眉头紧锁，反复查看着南美矿业和欧洲港口的新闻，嘴里喃喃自语：“罢工…拥堵…运输成本…现货升水…妈的，难道真忽略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骑电驴的“穷公务员”一句无心之言，搅得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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