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家里的火苗扑灭，单位那边又来了新情况，而且来者不善。
局里新分来一个毕业生，叫苏婷，首接安排在了市场科。
这本来没啥，每年都有新人来，大多是些懵懂青涩的大学生，或者有点背景来镀金的，待不了多久就会想办法调走。但这个苏婷，明显不一样。就像一群沙丁鱼里混进了一条鲶鱼，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林卫安敏锐的首觉告诉他，这姑娘绝不简单。
首先，长得就挺扎眼。不是那种网红脸的妖艳美，而是很大气、很舒展的长相，皮肤白皙，眉眼弯弯，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穿着打扮既不奢侈张扬，也不土气寒酸，简约而有质感，一看家境和品味就不一般。
其次，情商极高，性格开朗却不失分寸。见人就笑，嘴特别甜，“赵科长”、“王姐”、“李哥”、“林哥”叫得又自然又亲切，没几天就跟科里上上下下混得烂熟。连最难搞、最爱摆架子的老赵，都被她几句“赵科长您经验丰富，以后得多跟您学习”捧得舒舒服服，破天荒地没给她甩脸子。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她背景神秘。人事手续走得飞快，说是公开招考进来的，成绩优异。但机关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私下传说，她家里好像有点来头，是市里某个大领导打过招呼的，下来就是走个过场，镀镀金，待不了多久就会高升。
这种“关系户”，通常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要么就是小心翼翼生怕犯错。但苏婷偏偏没有，待人接物特别周到自然，对林卫安这种“老咸鱼”也丝毫没有轻视，一口一个“林哥”，态度诚恳，请教问题的时候眼神那叫一个专注认真。
林卫安本能地觉得这姑娘段位很高。尤其是，他无意中发现，苏婷看他的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探究，虽然瞬间就会被那温和的笑容掩盖过去。
这天下午，科里没啥紧急任务，大家忙里偷闲聊会儿天。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股票基金这类话题。
王姐立刻找到了倾诉对象，开始大倒苦水，说自己当年跟风买基金被套得多惨，割肉离场，至今仍是血泪教训。小李也心有戚戚焉，说A股专治各种不服，自己那点工资根本不敢往里扔。
苏婷安静地听着，忽然笑着插话，声音清脆：“其实如果用闲钱，做点长期价值投资，或者把握好波段节奏，也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就平时没事拿点零花钱玩玩，去年运气好，抓住了消费电子的一个小风口，赚了台最新款手机的钱呢。”
王姐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苏你还炒股啊？厉害厉害！我们都看不懂那K线图，跟看天书似的！”
苏婷谦虚地摆摆手：“瞎玩呗，跟着别人学点皮毛。”她话锋轻轻一转，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到了正在假装认真整理文件的林卫安身上，“对了，林哥，你玩股票吗？我看你平时挺安静的，情绪特别稳，是不是也研究这个？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下吗？”
话题突然毫无征兆地抛到自己身上，林卫安心里那警报器瞬间拉响，红灯狂闪！
来了！试探！绝对是试探！
他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极其逼真的、混合着恐惧和敬而远之的表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可别！小苏你可千万别碰那玩意儿！吃人不吐骨头！我有个远房表哥，以前在厂里还是技术骨干呢，就是迷上炒股，工作也荒废了，最后赔得倾家荡产，房子都卖了，老婆也跟他离了婚！现在人还有点神经兮兮的，工作也找不到，全靠亲戚接济…吓人得很！”
他把自己那个虚构的“表哥”描绘得凄惨无比，成功营造出自己对股市有严重心理阴影（PTSD）的人设。
苏婷显然没料到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随即恢复笑容，语气轻松地试图缓和：“这样啊…那确实挺可惜的。不过也没那么可怕啦，控制好仓位，别贪心，其实风险还是可控的。”
林卫安继续加固防线，表情无比严肃，仿佛在说什么人生真理：“不行不行，我一看到那红红绿绿的K线图就头晕眼花，心跳加速。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玩的东西。我还是老老实实存银行定期吧，虽然利息低得可怜，但至少安全，晚上能睡着觉。”
王姐也深以为然地帮腔：“就是！小林一看就不是玩股票那块料！还是小苏你厉害，年轻脑子活，胆子也大！”
苏婷笑了笑，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但林卫安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这苏婷，绝对不是随口一问。她为什么独独对自己是否炒股感兴趣？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钱副局长那边又有什么新动作？派来个更年轻、更漂亮、也更难对付的探子？美人计？
之后几天，林卫安对苏婷更加警惕，但也更加客气。既不疏远，也不亲近，保持着一个普通老同事对新人的正常距离，充分展现一个老咸鱼的自我修养——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指工作）。
苏婷似乎也没再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依旧每天热情地工作、学习、和人打交道。偶尔和林卫安有工作交接，也是公事公办，态度无可挑剔。
但林卫安总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睛背后，有一丝极其隐蔽的审视目光，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不留痕迹，却让人嵴背发凉。
他甚至在一次需要核对数据时，故意在几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留下了细微的、看似粗心造成的计算错误。比如把百分比当成实际数值，或者套错一个简单的公式。然后，他把报告交给苏婷，让她帮忙录入系统。
他心里有个小小的、阴暗的期待：如果苏婷只是个普通新人，或者是个草包关系户，很可能发现不了这些错误。如果她发现了并指出來，说明她心思缜密，业务能力很强。如果她发现了却不说…那就更值得玩味了。
结果，苏婷很快就把录好的报告送了回来，笑容甜美：“林哥，弄好了。对了，里面有几个数据我看着好像有点对不上，用铅笔在旁边轻轻标了一下，您再核对核对？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林卫安心裡勐地一凛！果然发现了！而且处理得极其高明！既指出了问题，又充分照顾了他的“面子”和“老同志”的尊严，显得像是自己学艺不精可能看错了，而不是在挑他的刺。
他拿过报告一看，所有他故意留下的错误，全被精准地、用极细的铅笔痕迹标注出来了。
这眼力！这心思！这为人处世的分寸感！
林卫安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力一拍脑袋，表情懊恼：“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真是忙晕了！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没看出来！多谢你啊小苏！太感谢了！不然这报告交上去非闹大笑话不可！赵科长非得骂死我！”
苏婷甜甜一笑，语气真诚：“没事的，林哥你负责的事情多，难免有疏忽。互相帮助应该的。”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窈窕背影，林卫安却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这女人，太厉害了。智商情商双高，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
她到底想干嘛？她的到来，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这种敌暗我明、被人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感觉，让林卫安非常非常不舒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玻璃迷宫里乱窜的老鼠，而观察者正悠闲地站在外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表演。
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继续更加卖力地扮演好他的“咸鱼”角色，不敢有丝毫松懈和懈怠。连在厕所隔间看盘的时间都被迫大大缩短，生怕被突然闯入的苏婷撞见，那乐子可就大了。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一种脆弱的平静，但林卫安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甚至可能隐藏着更大的漩涡。
一个神秘的苏婷，就‘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定时炸弹，或者一条潜伏在身边的美丽毒蛇。
他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稳住，林卫安！只要老子演技够好，破绽不露，任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休想看出老子的破绽。
苏婷的厉害，远不止于发现数据错误这么简单。几天后的一次科室例会，让林卫安对她的警惕性又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级别。
那次会议是讨论一个本地文化旅游节的宣传方案，老赵照例先定个调子，说些“领导高度重视”、“要突出特色”、“打造亮点”之类的片汤话。然后让大家畅所欲言。
王姐提了个建议，无非是发发传单、拉个横幅、请个腰鼓队之类的老套路。小李倒是想了点新花样，说什么搞个cosplay巡游，被老赵一句“不伦不类”给否了。
轮到苏婷发言时，她先是谦虚地说自己刚来，了解不多，只是有点不成熟的想法。然后她条理清晰地说道：“赵科长，王姐，李哥，林哥，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些更贴近年轻人的方式？比如，和本地的短视频平台网红或者UP主合作，做一些沉浸式的探店、体验式vlog？或者策划一个线上话题挑战赛，用一些小奖励吸引市民和游客参与打卡传播？这样成本可能更低，但传播效果和互动性或许会比传统方式好很多。”
她边说边在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思维导图，逻辑清晰，点子新颖，而且明显是做过功课的，对本地的几个小网红都有所了解。
老赵听得有点懵，但觉得似乎有点道理，摸着下巴：“嗯…新媒体…倒是可以考虑…就是不知道效果咋样…”
王姐首接听呆了，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小李则是一脸佩服：“苏婷你可以啊！这脑子！比我们强多了！”
林卫安心里更是警铃大作。这姑娘不仅心思缜密，还有想法，有策划能力，绝对不是来混日子的花瓶！她提出这些，是真的想做事，还是…另有所图？想快速做出成绩引起领导注意？或者有更深的目的？
他立刻扮演好“老咸鱼”的角色，适时地泼点冷水，显得自己“稳重”：“小苏的想法是挺好，挺新颖。不过…跟网红合作，费用不低吧？局里经费紧张，估计批不下来。线上活动嘛，听起来热闹，最后可能雷声大雨点小，数据不好看，反而不好交代…还是稳妥点好，稳妥点好。”
他成功地把话题引向了“没钱”和“风险”，这是体制内否决新方案最常用的两大杀器。
果然，老赵一听“钱”和“风险”，立刻点头：“卫安说得对！想法是好的，但还是要结合实际。咱们经费有限，还是得以传统渠道为主，新媒体可以作为补充试试水…”
苏婷听了，也不争辩，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科长和林哥考虑得周到，是我欠考虑了。那就以传统渠道为主，新媒体方面我再想想有没有更省钱的办法。”
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林卫安却觉得，她那双含笑的眼睛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仿佛早就料到他或者老赵会这么说。
这种被看穿，却又不知道对方到底看穿了多少的感觉，让林卫安如坐针毡。
他越发觉得，这个苏婷，就像一颗精心打磨过的、光滑无比的鹅卵石，你看不出她的棱角，却摸不清她的底细，更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滚向哪个方向。
下班后，他忍不住又给胖子发了条加密信息：“那个苏婷，再仔细查查她大学期间的社会实践或者实习经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小心，再小心。”
“明白，哥。这次我找更偏门的路子问问。”
林卫安骑上他的小电驴，融入下班的车流。晚风吹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单位这潭水，因为苏婷的到来，变得越发浑浊和深不见底。 前有钱副局长那只老狐狸在暗中窥伺，现在又来了一个年轻漂亮、聪明绝顶却又目的不明的苏婷。 这破班，上得真是步步惊心，刺激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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