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扬州返回南城的官道上,暮色像团化不开的血。沈炼骑在马上,怀中紧揣着从鬼市幸存者那里抢来的半块碎瓷——上面还沾着褐色的药渍,是新禾汁的残痕。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他望着远处南城的轮廓,喉结动了动——那座他守了三年的城池,此刻在他眼里,竟比鬼市的芦苇荡更让人心慌。
"大人,"张猛勒住马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前面就是南城门了。"
沈炼抬头,城门楼上的灯笼己经亮起,暖黄的光透过青灰色的砖缝漏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他刚要催马,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回头望去,那个被他们从鬼市救出来的老书生正瘫坐在路边,枯瘦的脊背像张弓,双手攥着青石板,指节发白。
"沈...沈大人..."老书生的声音像破了的箫,"求您...别送我回诏狱..."
沈炼翻身下马,蹲在他面前。老书生的脸上布满皱纹,左眼蒙着块发黑的布,那是被漕运司的人用石子砸的。他浑浊的右眼里泛着水光,喉结上下滚动:"我...我本是扬州书院的先生,去年弹劾漕运司张主事私吞赈灾粮...他们说我'妖言惑众',把我押进诏狱..."
"诏狱?"沈炼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书生点点头,枯瘦的手指抠进青石板的缝隙:"诏狱的黑牢在地下三层,墙上嵌着铁钉,地上铺着碎瓷。每日寅时三刻,狱卒会端来黑碗,里面泡着新禾汁...那汁儿绿得瘆人,像泡烂的苔藓。我喝了三回...第三回就吐了血,他们说'再敢多嘴,就灌你十碗'..."
沈炼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鬼市影卫说的"新禾够诏狱用半个月",想起张承业说"新禾是催命药",原来这毒草的汁儿,竟是用来折磨犯人的。
"第七天夜里..."老书生的声音突然哽住,"他们把我绑在木架上,用刀尖挑开我的嘴...新禾汁灌进去的时候,我疼得咬断了半颗牙。狱卒笑着说'沈大人,您这样的好人,活不过七日'..."
"好人?"沈炼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发颤。他想起苏芷晴说"您是好人",可这世道,好人连活过七日的资格都没有?
老书生突然抓住沈炼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沈大人,您是好人...可好人在这世道里,活不长啊!您查漕运司,查诏狱,他们会杀了您的...就像杀了张主事的夫人,杀了盐商的儿子,杀了...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沈炼的眼眶发酸。他望着老书生浑浊的眼睛,想起上个月在应天府大牢,张承业被押走时说的"镇北将军不会放过你",想起影卫头目临死前扔来的飞鱼纹令牌。原来这黑暗里,藏着比曼陀罗更毒的刀,比红绳更紧的网。
"您放心。"沈炼轻轻掰开老书生的手,将碎瓷塞进他怀里,"我会查清楚。诏狱的黑牢,新禾的来路,还有那些躲在幕后的'好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书生怔怔地望着他,突然笑了,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沈大人,您...您和我那死去的儿子,长得真像。他当年也是这样,说要替天下人讨公道..."
沈炼扶起老书生,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裹住他:"去应天府大牢,我让人给您安排住处。等查清了,我亲自送您回家。"
老书生攥着披风的边角,点了点头。沈炼望着他蹒跚远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这世道或许容不下好人,但他偏要做那个"活不长"的好人。
南城的夜市己经散了,沈炼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门楣上"沈府"二字。门环上的铜绿被月光洗得发亮,那是苏芷晴昨日刚擦的。他摸出怀中的碎瓷,借着月光看——瓷片上隐约有"诏狱"二字,是老书生用指甲划的。
"大人,"赵小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郑大人送来的信。"
沈炼接过信,信封是淡青色的,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最新章节随便看!封口压着朵干梅。他撕开信,里面是郑坤熟悉的字迹:"沈老弟,听说你去了扬州?陆沉那小子不好惹,凡事...留个心眼。前日张主事派人来应天府,说要'协查盐案',被我挡回去了。你且安心,有事随时找我。"
沈炼将信扔进炭盆,火苗"腾"地窜起,将信纸烧得蜷曲成灰。他望着跳动的火焰,想起三年前初到应天府时,郑坤拍着他肩膀说的话:"沈老弟,官场如棋,落子要慎。"那时他觉得郑坤圆滑,可如今才明白,这圆滑里藏着多少无奈。
"大人?"赵小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炼摸了摸腰间的朴刀,刀鞘上还留着张猛的血渍:"去大牢。"
应天府大牢的烛火忽明忽暗。张猛蜷在草堆里,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指节还泛着青。李石头蹲在他旁边,正用布巾蘸温水给他擦脸:"小猛哥,忍着点,等会儿我给你熬碗骨头汤。"
张猛咧嘴笑了:"石头,你磨的刀...比我那把利。"
李石头挠了挠头:"那当然,我用上好的精钢,磨了七七西十九遍。"
沈炼站在牢门口,望着张猛脸上的伤疤,喉结动了动:"小猛,对不起。"
张猛愣了愣,随即摇头:"大人说啥呢?我护着您,是我的本分。再说了..."他掀起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这刀伤,能让我记一辈子——记着您说的'替好人讨公道'。"
李石头突然站起身,将磨好的刀递给沈炼:"大人,您收着。这刀...比我的命还金贵。"
沈炼接过刀,刀身映着烛火,泛着冷冽的光。他将刀插在腰间,转身对赵小刀说:"去厨房,让苏姑娘熬碗安神汤。"
赵小刀应了声,刚要走,却被李石头叫住:"小赵,等等。"
李石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赵小刀:"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你带给苏姑娘。她前日说想吃甜的。"
赵小刀接过油纸包,笑了:"得嘞!"
苏芷晴的房间飘着桂花香。她坐在桌前,将最后一味药材放进药罐,抬头时正看见沈炼进来。她站起身,将药罐往他手里塞:"刚熬好的安神汤,您喝。"
沈炼接过药罐,指尖触到她的手背——还是那么凉,像块玉。他望着她眼里的温柔,突然想起老书生的话:"好人活不长。"可此刻,他身边的温暖,比任何药都更能安神。
"苏姑娘,"沈炼轻声道,"谢谢你。"
苏芷晴摇了摇头,替他解下披风:"您又熬夜了,您总不爱惜自己。"
沈炼望着她发间的茉莉,突然想起林雪临终前的笑容。原来那些他以为被黑暗吞噬的温暖,从来都在——在张猛的莽撞里,在李石头的巧思里,在赵小刀的机敏里,更在苏芷晴的温柔里。
"明天,"沈炼说,"我们去应天府大牢,提审老书生。"
苏芷晴的手顿了顿,随即点头:"我陪您。"
沈炼望着她,突然笑了。他想起郑坤的信,想起陆沉的"笑面虎",想起诏狱的黑牢。可此刻,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但有些路,有人同行,便不再孤单。
窗外传来更鼓声,己是三更。沈炼端起安神汤,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漫到心口。他望着苏芷晴眼里的星光,轻声道:"苏姑娘,等查清了诏狱的事,我带你去看江南的春天。"
苏芷晴愣住了,随即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好。"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沈炼摸了摸腰间的朴刀,刀鞘上还留着张猛的血渍。刀锋未老,人心未冷。
这一次,他要斩断的不只是诏狱的黑幕,更是笼罩在这世道上的黑暗。
而远方,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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