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真想关门不干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可我走了，我爸妈怎么办？弟弟怎么办？”
夜风从卷帘门的缝隙钻进来，吹得墙上的营业执照轻轻晃动。两排啤酒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着刘芳强撑的笑脸，像幅带着伤痕的画。
“以后不会了。”姜浩拿起酒瓶，和她的杯子轻轻一碰，“有这二十万，先把你爸妈的病看好，让你弟弟安安心心上学。剩下的，咱们再慢慢规划。”
刘芳抬起头，眼里的光在酒液里晃了晃，突然笑了：“跟你这小屁孩在一起，倒像是有了靠山。”她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蹭掉了酒渍，还是擦掉了眼泪。
啤酒的麦香混着窗外的晚风，在小小的彩票站里弥漫开来。姜浩看着她微醺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压在她肩上的重担，将来自己一定要帮一帮，毕竟现在的自己不比以前了，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同是天涯沦落人。
刘芳的话像根针，刺破了姜浩心里那层紧绷的膜。他握着啤酒瓶，指节抵着眉心，突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
“刘姐……”他的声音哽咽着，像被沙子堵住的漏斗，“我跟你经历差不多，真的……”
眼泪砸在玻璃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姜浩抹了把脸，啤酒的泡沫沾在下巴上，混着泪水往下滴：“我爸妈年轻时身体明明挺好的，可一辈子都在干最累的活。”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爸是印刷厂的下岗工人，以前家里还有祖传的手艺——做皮鞭子、马鞍子，熟皮子那种，就是赶牛车时候用的。”
后来时代变了，牛车被汽车取代，那门手艺彻底没了市场。“他就改行当木匠，拿着刨子刨木头，手上的茧子比核桃还硬；后来又跟着人学瓦匠，在工地上搬砖，夏天晒得掉皮，冬天冻得裂口子。”姜浩灌了口啤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再后来开三轮车拉货，被城管追得像丧家犬；扫大街时凌晨三点就起来，手里的扫帚比他还高；在小区当更夫，整夜整夜不能睡，就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
我大一那年，爸爸的左手无名指被三轮车三角带给缠掉了、大三那年左手中指又被锯木头的电锯给锯掉了。现在成这个样子了，姜浩调侃着用比划了一下，左手打了个“摇滚手势或者叫魔鬼角手势”两个人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
妈妈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去。“早年在市场卖菜，算账都算不明白，被人骗了好几次，回家偷偷哭。”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后来练熟了，嗓门喊得比谁都亮，可风里来雨里去，膝盖早就落下了病根，还有天冷冬出了肾炎。年龄大了去给人家当保姆，看孩子、洗衣服、做饭，被雇主呼来喝去，受了委屈也不敢说。最后在物业当保洁，每天拖着水桶爬楼梯，腰都快累断了。”
他们这辈子，就像两头拉磨的驴，不停地转，不停地干，只为了能让他我和哥哥吃饱穿暖。“可现在呢？”姜浩猛地把酒瓶往桌上一磕，“妈妈得了脑血栓，半边身子都不利索，说话说不清；爸爸浑身是伤病，疼得整夜睡不着；我哥……我哥还失踪了，快半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还有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前几天跟我提了分手，说跟着我看不到希望。”姜浩惨笑一声，声音里全是绝望，“你说，还有谁能比我惨？”
刘芳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姜浩接过纸巾擦了擦脸，突然抬头看向她，眼里的泪还没干，却带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释然：“姐，咱俩一样惨。”就像两株长在石缝里的草，拼尽全力地活，却总被狂风暴雨摧残。
夜风从卷帘门的缝隙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股沉甸甸的悲伤。刘芳拿起酒瓶，和他的瓶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坚定，“真的。”
姜浩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陌生的城市里，好像真的有了个能懂自己的人。
姜浩用袖口抹了把脸，眼眶还红着，却突然笑了，眼里闪着点孩子气的憧憬：“刘姐，等将来我有钱了，开了自己的公司，就请你做副总。”他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专门帮我管钱，你这么靠谱，我放心。”刘芳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泪痕还没干，笑起来却像落了星星：“谢谢弟弟的好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自谦，“可我啥也不会啊，就高中毕业，连电脑都用不利索，万一给你管赔钱了，那可咋整？”“姐，这你就不懂了。”姜浩伸出胳膊，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掌心能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却很快放松下来。他拿起酒瓶晃了晃，里面的酒只剩下小半瓶：“有些人你跟他处一辈子，也看不透他心里的弯弯绕；可有些人，就像你，我一眼就知道是实在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得像在发誓：“咱俩虽然认识还不到两天，可我信你。你这人靠得住。”姜浩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股初生牛犊的闯劲，“你放心，将来我肯定能‘大展宏图’，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帮手。”刘芳望着他眼里的光，那光芒太亮，像能把所有的黑暗都驱散。
她没再反驳，只是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了半杯：“行，姐等着看你出息。”啤酒一瓶接一瓶地空下去，绿瓶子在脚边堆成小小的山。两人从童年糗事聊到对将来的打算，从父母的唠叨说到心里的委屈，那些压在心底多年、连对最亲近的人都没说过的话，此刻像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姜浩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己经有些醉了。
酒意像温水似的漫上来，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轻了，像怕惊扰了这深夜的宁静。刘芳的脸颊泛着酒后的酡红，指尖无意识地着空酒杯，突然抬眼看向姜浩，声音轻得像叹息：“弟弟，你觉得……姐姐漂亮么？”
姜浩的眼神早就蒙上了层雾气，醉意把眼前的人影晕染得格外柔和。他傻乎乎地笑起来，舌头有点打结：“刘姐是……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他突然哼起跑调的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刘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刘芳被他逗得捂住脸，肩膀轻轻颤抖着，嘿嘿地笑出声。红晕从脸颊漫到耳根，分不清是酒精烧出来的热，还是藏在眼底的那点的羞赧。“那……”她的声音裹在笑声里，带着点试探，“弟弟再亲姐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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