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被墨汁浸染的宣纸，浓得化不开。宴会的喧嚣在车窗外渐渐退去，像潮水一样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傅寒琛为苏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细致而克制。
"我来开车。"他对等候在一旁的司机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司机点头退下，将车钥匙递给他。傅寒琛绕到驾驶座，动作流畅地坐进车内，点火、挂挡、松手刹，一切都显得沉稳有序。
苏晚坐在副驾驶，背脊微微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她的指尖在布料上轻轻，像是在寻找某种可以抓住的东西。
不知何时，天空像被谁撕开了一道口子，雨水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雨点密集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划出一片又一片短暂清晰的视野。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送出的温暖气流在无声地循环，与窗外暴雨形成鲜明对比。之前舞池里的暧昧与张力，似乎被这雨声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苏晚侧头望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在玻璃上流淌，像是一幅失焦的抽象画。她的眼神有些放空，思绪却早己飞出了车外。
傅寒琛时不时地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能感觉到她情绪不高。或许是还沉浸在舞池里那段若即若离的对话，又或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夜勾起了什么。
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伸手调高了车内温度，又将副驾驶的座椅稍微放平了些，让她能更舒适地靠坐着。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易碎的东西。
这份体贴的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让苏晚感到心绪难平。
车子驶过市中心的高架，城市的灯光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拖影。苏晚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座椅的缝线，像是在寻找某种安慰。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风景上，却发现那些被雨水扭曲的光影，反而更容易让人陷入回忆。记忆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旧照片，模糊却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要不要放点音乐？"傅寒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怕打破这份脆弱的平静。
苏晚摇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
傅寒琛点点头，继续专注地开车。他的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分明，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偶尔有车辆从旁边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身侧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晚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她最需要的东西——有时是坚定的支持，有时是温柔的陪伴，而今天，是这份恰到好处的沉默。
她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座椅旁边，屏幕黑着。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仿佛还在闪着冷光："小心，今晚有人不希望你和傅寒琛在一起。"
苏晚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拿起来，犹豫了片刻，又放回原处。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条信息，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傅寒琛。
车子驶出高架，进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路边的梧桐树在暴雨中摇晃，叶子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格外深绿。路灯的光透过湿漉漉的空气，在地面上形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累了吗？"傅寒琛问道，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可以靠着休息一会儿，我会叫醒你。"
"有点，"苏晚轻声回答，"但睡不着。"
"那我们聊点轻松的话题？"傅寒琛提议，"比如子晴今天的马车。"
提到女儿，苏晚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很开心，一路上都在说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她值得拥有最好的，"傅寒琛微笑着说，"你也是。"
苏晚没有接话，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滑落的轨迹各不相同，有的急促，有的缓慢，像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轨迹。
车子驶过某个街角，苏晚的目光似乎被窗外什么模糊的景象触动，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傅寒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家早己关门的咖啡馆和一盏闪烁不定的路灯。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没什么，"苏晚收回目光，声音有些飘忽，"只是觉得那个地方...有些眼熟。"
傅寒琛没有追问，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位置。他知道，有些记忆需要时间才能被唤醒，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准备好倾听。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傅寒琛突然问道，语气轻松，像是在随意聊天。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记得，在你办公室。"
"在那之前，"傅寒琛微笑着纠正，"我们在大学时见过一次。你可能不记得了。"
"大学？"苏晚有些惊讶，"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那天你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傅寒琛回忆道，"在图书馆门口等人。雨下得很大，你没有带伞。后来有个男生给了你一把伞，你拒绝了，说自己等人。"
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真的不记得了。"
"没关系，"傅寒琛微笑着说，"那时你不会注意到我，我只是路过的一个陌生人。"
苏晚看着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们的故事，比她想象的开始得更早。只是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彼此会在五年后的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
车子继续在雨夜中前行。傅寒琛时不时地调整雨刷器的速度，确保前方视野清晰。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稳，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灯塔。
苏晚突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暴雨。她站在苏家门外，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服不断滴落，冰冷刺骨。她的手机被摔坏了，包里只有几十块现金，不知道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能联系谁。
那时的她，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而现在，她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内，身边有一个愿意为她挡风遮雨的男人。命运真是奇妙，总是在不经意间，将人带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晚晚，"傅寒琛轻声唤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五年前的一些事情，"苏晚坦诚地说，"这场雨，让我想起了很多。"
傅寒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如果你不想说，我们可以聊些别的。"
"不是不想说，"苏晚摇摇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从你想说的地方开始，"傅寒琛温柔地说，"或者，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会一首在。"
苏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想说很多话，却又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她怕自己一旦开始，就会停不下来。
车子驶入一段相对颠簸的路面，车身轻微震动。苏晚下意识地抓紧了座椅边缘，傅寒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放慢了车速。
"不舒服吗？"他问道。
"没有，"苏晚摇头，"只是有点走神。"
"那就好，"傅寒琛点点头，"我们快到了。"
苏晚看向窗外，熟悉的街道渐渐映入眼帘。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分，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见到孩子们，还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心绪难平。
"谢谢你今晚的陪伴，"苏晚突然说道，"还有...你为子晴准备的马车。她真的很开心。"
"能让你们开心，是我的荣幸，"傅寒琛微笑着说，"但我希望你也能开心，不只是因为孩子们。"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路灯的光在水面上跳跃，像是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故事。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熟悉的公寓大楼出现在视线中。傅寒琛减慢车速，准备靠边停车。
"晚晚，"他突然开口，"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苏晚转过头，对上他真诚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告诉他那条神秘短信的事情，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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