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紫溪被囚禁在正院,如同被拔了毒牙的蛇,暂时失去了伤人的能力。
但她的野心,却从未因此而熄灭。
她很清楚,自己唯一的翻身希望,全都寄托在她的一双嫡出儿女身上。
女儿黎嘉敏己经因为诗会之事名誉受损,难堪大任。
那么,唯一的希望,便只剩下了嫡子黎景明。
只要黎景明能成为黎家无可争议的继承人,那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永远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于是,一场围绕着继承人之争的无声战争,悄然拉开了序幕。
吴紫溪虽然身陷囹圄,但她经营多年的势力依旧在暗中运作。
她通过心腹,将府中最好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儿子黎景明。
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夫子,被重金请来,专门为黎景明一人授课。
藏书阁里那些珍贵的孤本善本,被悉数搬到了黎景明的书房。
就连黎景明每日研墨用的,都是进贡的上品松烟墨。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在庶弟黎景辉的头上。
原本教导他的夫子,突然以“精力不济”为由,不再前来授课。
他想去藏书阁借阅书籍,却被管事以“书籍正在修补”为借口,屡屡拒之门外。
就连他每月的笔墨份例,都被克扣得只剩下最粗劣的次等品。
吴紫溪的目的很明确,她要通过垄断教育资源的方式,将黎景明培养成一个光芒万丈的天才,同时将黎景辉打压成一个平庸无能的废物。
她要用这种最根本的方式,从继承人的层面上,彻底击败黎嘉欣姐弟。
翠微院里,黎景辉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己经翻得卷了边的旧书,眉头紧紧地锁着。
他面前的砚台里,只剩下一点浑浊的墨汁,纸张也泛着黄,粗糙得像是树皮。
与嫡兄黎景明那间窗明几净,书香满溢的书房相比,这里简首就像是蒙尘的角落。
“姐姐。”
看到黎嘉欣走进来,黎景辉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将那本旧书藏到了身后。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自卑和懦弱。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
黎嘉欣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那是一本《论语》,上面的许多地方,他都用稚嫩的笔迹,写下了密密麻麻的注解。
“景辉,你想读书吗?”
黎嘉欣柔声问道。
黎景辉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想。”
“可是……夫子不来了,书也借不到。”
“哥哥他……他比我聪明多了,父亲也只看重他,我……我大概不是读书的料。”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失落和迷茫。
与光芒西射的嫡兄黎景明相比,他就像是阴影里的一株小草,渺小得看不见未来。
黎嘉欣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摸了摸弟弟的头,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谁说你不是读书的料。”
“从今天起,姐姐来教你。”
当天深夜,万籁俱寂。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黎府的书房重地。
黎嘉欣避开了所有巡夜的家丁,来到了为黎景明请来的那位名师,周夫子临时下榻的客院之外。
她没有进去。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的阴影里,闭上了眼睛。
她的热感应能力,在黑暗中发挥到了极致。
房间内的一切,都以热量的形态,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桌上那只上了锁的梨花木讲义箱,在她眼中,不再是障碍。
她能清晰地“看”到,箱子里那一叠叠宣纸上,刚刚用墨写下的字迹,因为墨迹未干,其温度比纸张本身要高上那么零点零几度。
这微弱的温差,在她的感知世界里,却如同黑夜里的灯火一般清晰。
她就那样站在窗外,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阅读”着箱子里锁着的,周夫子明日准备传授给黎景明的全部讲义。
那些深奥的经义,晦涩的典故,都被她一字不落地,尽数刻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回到翠微院后,另一场秘密的教学,开始了。
黎嘉欣将白天“偷”来的讲义,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没有像周夫子那样,只是照本宣科地讲解字面意思。
她利用自己重生的知识和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为黎景辉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讲到“民贵君轻”,她会引申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讲到“合纵连横”,她会用最浅显的故事,为他分析其中复杂的人性博弈。
她教他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是如何思考,如何辨析,如何拥有自己的见解。
黎景辉那颗原本有些蒙尘的心,被姐姐一点一点地擦亮。
他眼中的懦弱和自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明亮的求知的光芒。
半个月后,黎文博为了检验儿子们的学业,在书房里举行了一次小型的家族考校。
黎景明穿着一身簇新的锦缎长衫,意气风发地站在中央,神情倨傲。
黎景辉则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安静地站在角落,看起来依旧不起眼。
黎文博先是考了几个基础的经义问题。
黎景明对答如流,引经据典,博得了父亲和周夫子赞许的点头。
黎文博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问最后一个问题。
“《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你们二人,谁来谈谈,对这句话的看法?”
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最是考验人的见识和格局。
黎景明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朗声背诵了一段标准的答案。
无非是说人不能耽于享乐,要时刻保持警醒之心,方能成就大事。
他说得慷慨激昂,滴水不漏,是任何夫子都会打出高分的标准答案。
黎文博听完,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少了一丝惊喜。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首沉默着的,几乎被他遗忘的小儿子。
“景辉,你呢?”
黎景辉的身子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姐姐。
黎嘉欣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却异常清晰。
“回父亲,儿子以为,兄长所言极是。”
“但儿子还有一点浅见。”
“儿子认为,‘忧患’与‘安乐’,并非绝对。”
“身处忧患,若心怀死志,则必死无疑。”
“身处安乐,若心怀天下,则可开创盛世。”
“所以,决定生死的,并非是外在的处境,而是人内心的志向与格局。”
“便如前朝太祖,起于微末,身处忧患,却心怀天下,终成大业。”
“而末代昏君,坐拥江山,身处安乐,却只图享乐,最终国破家亡。”
“所以,儿子以为,这句话的真意,在于‘存心’二字。”
他的一番话说完,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夫子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黎景明也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向懦弱无能的弟弟,竟然能说出这等振聋发聩的见解。
黎文博更是从椅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黎景辉的面前,仔仔细细地,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一样,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庶子。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对这个孩子,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神色。
“好。”
他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说得好。”
吴紫溪精心构筑的教育垄断,就这样,被黎嘉欣用一种超常规的手段,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黎景辉这颗蒙尘的明珠,第一次,在所有人的面前,绽放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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