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合欢宗后厨那口熬了百年的老汤锅,咕嘟咕嘟冒着油腻腻的泡。萧尘窝在那间霉味熏天的破屋里,像条蛰伏在烂泥潭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蜕变着。
《基础引气导论》被他翻得卷了边儿,那点粗浅的引气法门,在地府矿洞里磨砺出的凶悍意志和阴阳混元道体面前,简首如同孩童的玩具。他结合《噬阴诀》的霸道吞噬和道体那近乎蛮横的转化之力,硬生生在这具破败不堪的肉身里,凿开了一条条细若游丝的灵力通路。
空气中弥漫的驳杂之气、角落里偶尔飘来的劣质丹药残渣气息、甚至窗外那污浊的泥土腥味……都成了他道体漩涡的“食粮”。虽然转化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过程更是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痛苦,但那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水,一点点浸润着他那千疮百孔的丹田和寸寸断裂的经脉。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本《残花录》!里面那些看似粗浅、甚至异想天开的抵抗采补法门设想,在他这个亲身体验过赵公子歹毒采补术、又身负阴阳混元道体的“行家”眼里,竟隐隐透出几分门道!他尝试着将道体那微弱的阴阳二气按照笔记中某种“反冲”法门运转,竟真的在丹田深处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防护膜!虽然挡不住赵公子那种级别的采补,但对付寻常的炉鼎功法侵蚀,似乎有了点效果!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蜡黄干瘪的脸颊上,那层死灰气褪去了不少,虽然依旧瘦削,却隐隐透出一丝血色。身上那些被采补术摧残留下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紫色疤痕,颜色变淡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开始结痂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带着健康光泽的皮肉。最明显的是那双眼睛,曾经死气沉沉如同枯井,如今却像被投入了两颗寒星,沉静中透着一种历经磨难的锐利,偶尔开阖间,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流转,那是阴瞳在缓慢恢复的征兆。
气质的变化更是微妙。不再是那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绝望,而是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山石般的沉静。即便穿着破旧的杂役短打,缩在墙角,也让人无法忽视。
这变化,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扎眼的刺。
外院西头,靠近断崖那排专供低等男炉鼎居住的破败土屋前,几个穿着同样破旧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一堆篝火烤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地薯。领头的是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正是张彪。他一只脚上缠着厚厚的、散发着劣质草药味的脏布,脚底板的位置还在隐隐渗出黄绿色的脓水,散发着恶臭。正是之前被萧尘“点”了涌泉穴的“杰作”。
“彪哥,您这脚……还没好利索?”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凑近,谄媚地递上半块烤得焦黑的地薯,眼神却瞟向张彪那肿得老高的脚踝。
“妈的!别提了!”张彪接过地薯,狠狠咬了一口,烫得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骂道,“邪了门了!泡个澡堂子,脚底板就烂成这样!找刘婆子看了,那老虔婆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说是沾了阴寒湿毒!操他娘的!晦气!”他越想越气,一脚踹在旁边一块石头上,疼得自己倒抽一口凉气。
旁边另一个矮胖汉子,外号“肥膘”,一边啃着地薯,一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彪哥,您说……会不会是那小子搞的鬼?”
“哪个小子?”张彪没好气地问。
“还能有谁?柴房那个‘死人’啊!”肥膘挤眉弄眼,“就那个叫小七的!前些日子被赵公子玩废了扔出来的那个!听说……没死透?被苟执事挪到杂物房隔壁那破屋去了?”
“他?”张彪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就那个风吹就倒的痨病鬼?老子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他能搞鬼?放屁!”
“彪哥,您可别小瞧!”瘦子也凑过来,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我昨儿个去那边倒泔水,远远瞅了一眼。嘿!您猜怎么着?那小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还能长出花来?”张彪不以为意。
“说不上来……”瘦子挠挠头,“就是……感觉精神头足了点?脸上好像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了?疤好像也淡了?苟三油那老狗还让人给他送过两次饭!您说,一个快死的废物,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张彪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他想起那天在澡堂,自己布下暗针后,那小子好像确实滑了一下,但当时也没见他怎么着……难道真是他?
“妈的!”张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脚底板那钻心的痒痛更是火上浇油,“一个被玩烂的废物,凭什么还能喘气?老子脚烂成这样,他倒好起来了?”一股邪火夹杂着莫名的嫉妒猛地窜上心头。在这鬼地方,大家都是被榨干的命,凭什么那小子能“好起来”?这不公平!
“彪哥,您看……”肥膘察言观色,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那小子现在住那破屋,离后山断崖近,平时鬼都不去。苟三油那老狗这几天也焦头烂额,顾不上他……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
张彪眼神闪烁,心动了。除掉一个碍眼的废物,还能在苟三油面前表表功?但他随即又想到什么,摇摇头:“不行!那小子现在好歹是苟三油‘吊着命’的,万一弄死了,老狗面上不好看,说不定还要找老子麻烦!”
“那……怎么办?”瘦子有点泄气。
张彪三角眼转了转,脸上横肉抖了抖,露出一丝阴狠的狞笑:“弄死不行……那就让他再废一次!废得更彻底!让他生不如死!”他舔了舔油腻的嘴唇,压低声音,“他不是能爬起来了吗?那就让他……再躺回去!而且,要躺得比之前更惨!”
“怎么弄?”肥膘和瘦子都来了精神。
张彪阴恻恻地一笑,目光瞟向不远处那冒着腾腾热气的公共澡堂:“澡堂子……不是刚修好吗?听说管事还弄了点劣质的‘温阳散’泡在池子里,给咱们这些‘苦命人’舒筋活血呢……”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咱们……给那池子加点‘料’!让他好好‘舒坦舒坦’!”
傍晚时分,澡堂里水汽氤氲。劣质的“温阳散”混合着汗味和体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暖烘烘的腥臊气。几个精赤着上身、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些采补后遗症的男炉鼎,正泡在浑浊的池水里,发出满足的呻吟。
萧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湿热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进去。连续几日的引气和道体运转,体内积累了不少污垢杂质,需要清洗。更重要的是,这温热的池水,或许能稍微缓解经脉修复带来的持续刺痛。
他找了个靠近角落、相对清净的位置,脱下那身油腻的短打,露出精瘦却线条分明的上身。新生的皮肉覆盖了部分狰狞的疤痕,虽然依旧残留着不少暗痕,但比起之前的破布娃娃模样,己是天壤之别。尤其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下,隐隐透出一股内敛的力量感,引得池中几个汉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神复杂。
张彪正泡在池子中央,背对着萧尘,和肥膘、瘦子几人高声谈笑,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当年在某个小门派当外门弟子时的“风光”。眼角余光瞥见萧尘下水,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萧尘沉入温热的池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水温恰到好处,微微刺激着皮肤,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闭上眼,默默运转起《基础引气导论》中的温养法门,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缓缓流转,试图借助水温和药力,进一步疏通淤塞的细微经脉。
就在这时!
他丹田深处那沉寂的道体漩涡,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警示意味的悸动传来!
与此同时,他那双闭着的眼睛,在眼皮底下,幽光一闪而逝!阴瞳被动开启!
眼前浑浊的池水瞬间变得“透明”!水波荡漾中,他清晰地“看”到池底靠近他脚踝的位置,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正如同潜伏的水蛇,静静地躺在池底的淤泥里!针尖所指,正是他双腿的要穴!那幽蓝的寒芒,透着一股阴毒蚀骨的寒意,正是合欢宗对付不听话炉鼎常用的“蚀骨阴寒毒”!一旦刺入,阴寒毒力会迅速侵蚀骨髓经脉,让人在极致的痛苦中慢慢瘫痪、腐烂!
好狠毒的手段!
萧尘心中杀意瞬间沸腾!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在那毒针被水流带动,即将触碰到他脚踝皮肤的刹那——
他像是泡得太久有些头晕,身体极其“自然”地晃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噗通”一声,看似狼狈地向前扑倒,上半身几乎完全没入水中!
“咳咳咳……!”他猛地从水里抬起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沾满了水珠,显得十分狼狈。
这一扑一倒,位置恰到好处!他的双脚,正好“无意”地避开了那几根毒针的锋芒,甚至还“不小心”地用脚底板,在池底那几根毒针的位置,狠狠地碾了几下!将毒针更深地踩进了淤泥里!
“哈哈哈!小七!你这身子骨还是这么虚啊!泡个澡都能摔跤!”张彪转过身,看到萧尘的狼狈样,顿时发出一阵夸张的嘲笑,肥膘和瘦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萧尘抹了把脸上的水,喘息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虚弱:“让彪哥……见笑了……腿脚……有点软……”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用手撑着池壁,想要站起来。
就在他撑起的瞬间,借着水波的掩护,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快如闪电般在水中一划!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丝线,如同活物般从他指尖弹出,精准地缠绕上池底那几根幽蓝毒针!
《噬阴诀》!吞噬!
霸道绝伦的吸力顺着灵力丝线瞬间爆发!那几根毒针上淬炼的蚀骨阴寒毒,如同长鲸吸水般,被强行剥离、吞噬、卷入萧尘体内!
“呃!”萧尘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瞬间白了一分。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毒洪流冲入经脉!这毒比饿鬼丹猛烈十倍!所过之处,如同冰锥刮骨!
但下一刻,丹田深处那混沌的道体漩涡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旋转碾磨!蚀骨阴寒毒那歹毒的阴寒属性,竟被道体视作一种“补品”?虽然过程痛苦万分,但那股精纯的阴寒能量被强行剥离转化,融入丹田气海!而那腐蚀性的毒性杂质,则被道体蛮横地碾碎、湮灭!
剧痛过后,萧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刚刚修复了一丝丝的经脉壁,似乎……被这股精纯的阴寒能量淬炼得更加坚韧了一丝?丹田气海也隐隐扩大了一分?
这……这破道体,连毒都能当补药吃?!
萧尘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虚弱痛苦的模样,扶着池壁,“艰难”地爬出水池,踉踉跄跄地走到池边,拿起破布开始擦拭身体。
张彪看着萧尘那副“虚弱不堪”、“痛苦难当”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他上岸时脚步虚浮,心中大定!成了!这小子肯定中招了!那蚀骨阴寒毒入体,初期只是感觉寒冷刺骨,随后才会慢慢发作,痛不欲生!等着吧,过不了两天,这小子就会像烂泥一样瘫在床上,生不如死!
他得意地朝肥膘和瘦子使了个眼色,三人脸上都露出心照不宣的阴笑。
萧尘背对着他们,慢吞吞地穿着衣服。在系腰带的时候,他的右手食指,看似随意地在腰带内侧抹了一下。指尖上,凝聚着一滴被他道体强行压缩、精炼过的、比原版更加歹毒阴寒十倍的蚀骨阴寒毒液!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感激”的笑容,脚步“虚浮”地走向张彪:“彪哥……刚才……多谢您关心……”他一边说着,一边“站立不稳”,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不经意”地扶向张彪那泡在热水里、正舒服地摊开放在池边的、那只没受伤的脚踝。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张彪脚踝皮肤的一刹那——
萧尘眼中寒光一闪!指尖那滴浓缩的毒液,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张彪脚踝内侧的“三阴交”穴!速度之快,动作之隐蔽,连近在咫尺的张彪都毫无所觉,只感觉脚踝被萧尘那冰凉的手指碰了一下,有点痒。
“滚开!谁他妈关心你了!少碰老子!”张彪嫌恶地一甩脚,把水溅了萧尘一身。
萧尘“惶恐”地后退一步,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彪哥……我……我这就走……”他低着头,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澡堂,背影“狼狈”不堪。
澡堂里,张彪看着萧尘消失的背影,啐了一口浓痰:“呸!晦气!”他重新惬意地躺回热水里,和肥膘瘦子继续吹牛打屁,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脚踝内侧那个不起眼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出一圈诡异的青黑色!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正顺着他的足三阴经,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
冰肌初凝玉生烟,哪知池底隐毒涎。 (这句诗暗示萧尘恢复的体魄与暗藏的杀机)
深夜,外院男炉鼎居住区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啊——!!!我的脚!我的腿!好冷!好痛!救命啊——!!!”
张彪像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在自己的破板床上疯狂翻滚、抽搐!他那只原本完好的脚,此刻从脚踝到小腿,己经肿成了紫黑色!皮肤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青黑色血管,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更恐怖的是,那寒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剧痛如同千万根冰针在骨髓里疯狂搅动!他感觉自己的腿正在从里面一点点冻僵、坏死!
肥膘和瘦子被惊醒,看到张彪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跑去喊管事。
当值的小管事孙猴子被吵醒,骂骂咧咧地赶来,看到张彪那副模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症状……分明是中了极其霸道的“蚀骨阴寒毒”!可这毒……怎么会出现在张彪身上?而且发作得如此迅猛?
“快!快抬去刘婆子那儿!”孙猴子也慌了神。
几个杂役手忙脚乱地用破门板抬起惨叫不止的张彪,匆匆往外赶。路过杂物房隔壁那间破屋时,孙猴子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破屋的窗户纸破了个洞,里面一片漆黑。但孙猴子恍惚间,似乎看到那黑暗里,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外面这场混乱。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孙猴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不敢再看,催促着杂役加快脚步,心里却翻江倒海:张彪这毒……中的蹊跷!还有那屋里的小子……邪门!太邪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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