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摸回执事房，暗格内藏的竟是勾结地府的玉简和半本《幽冥缉鬼录》。
残破书页上赫然印着牛头马面勾魂索命图！
五百年前雨夜，那道劈开人生的惨白电光，醉酒牛头的狞笑，身体被车轮碾碎的剧痛……瞬间撕裂魂灵！
执事房那一场大火烧得可真他娘的够意思，几间连排的好房子，现在只剩下几堵黢黢黢黢的黑墙戳在那儿，跟被燎光了毛又泼了几大桶墨汁的癞皮狗似的，可怜兮兮地冒着最后几缕青烟，还带着一股子焦木头和烧糊了肉的怪味，熏得人脑壳疼。
那味儿，顺着风就飘到了隔了快两条回廊的废弃外经阁里。
萧尘闭着眼，盘腿坐在那堆咯吱作响的干草上，鼻翼却微微翕动。不是炭火香，不是木头香，更不是合欢宗里那股子娘们唧唧的暖香。是肉烧透了、烧干了油脂再被烤成了炭屑那股子首冲脑门的焦糊腥气。这味他熟，太他妈熟了。阴髓矿洞里，哪个不小心被鬼吏老爷们抽得魂飞魄散的倒霉蛋，最后魂焰熄灭前，就这味儿！
门外不远处，杂役老钱佝偻着腰，“哗啦——哗啦——”地扫着地上的碎瓦砾和黑灰，嘴里低声嘟囔着：“造孽哟…真他娘造孽…马执事也完了…一家老小都没跑出来……”他声音又轻又含混，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不远处的廊柱后头，一团火红的影子微微动了动，像开在阴沟里的罂粟花。柳媚儿咬着下唇，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外经阁那扇歪斜漏风的破门缝。自从回廊里那一攥，手腕子上那五个青紫色的指印子非但没消，反而肿得更亮了，火辣辣的疼。可这疼越厉害，她心里那股猫爪子挠似的好奇和某种诡异的、掺杂着恐惧的冲动就越按捺不住。这炉鼎……到底是什么路数？
老钱的声音顺着风断断续续飘过来：“……说是仇家放火…呸！分明是那姓赵的缺德鬼遭了报应，引来的天火……”
天火？柳媚儿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当老娘傻？赵厉那老棺材瓤子杀气腾腾地盘问了一圈，最后却灰头土脸地喊了句“滚”？这火来得不早不晚，烧得又那么巧！她目光在残垣断壁和那破门缝之间来回逡巡，胸脯起伏得更急了。里头那死人一样没动静的家伙，八成溜出来搞事情了！一想到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柳媚儿后脊梁就蹿起一股凉气，身体却像被磁石吸着，忍不住又往阴影深处缩了缩。
萧尘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点被压抑了数日的凶光再也藏不住。不能再等了！那把破锁！那该死的暗格！里面到底是催命符还是登天梯？赵厉那只老狐狸，还有他身边那个比阴沟还臭的鬼侍，绝不会真咽下那口气。他们放出来沾在自己背上的那点“阴尘”，像跗骨之蛆，凉飕飕、湿黏黏地扒着皮肉，吸髓饮血似的贪婪——这玩意儿就是甩不脱的狗皮膏药，迟早会引来咬人的狗！
白天不行，那场火招来的巡夜弟子太多。可这深更半夜……他轻轻推开那扇快散架的破门，身影如同融化的蜡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被浓墨浸透的夜色里。
残骸之中，浓重的焦臭味几乎凝成实质。几根被烧得炭化发脆的梁柱歪斜欲倒，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执事房原本的位置，就剩下个摇摇欲坠的破门框，像个掉了牙的老豁嘴。
萧尘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侧身闪入了这片死地废墟。残破的密库铁门半塌着，里面那些装着灵石、符箓和低阶丹药的箱子早就搬空了，只剩一地狼藉。他用脚扒开一堆碎瓦砾，目光死死锁住西墙角那处被烟熏得乌黑的墙壁。
就是这里！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指肚在冰冷的、布满黑灰和裂纹的砖石表面极其缓慢地。五百年的矿奴生涯，挖矿，也挖鬼吏们藏在地下私吞的宝贝。那些鬼东西藏的机关地道，比耗子洞还精妙刁钻。石砖的接缝，细微的弧度差异，指尖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阴气回弹——找到了！
他眼神一凛，两根手指如同铁钎，猛地插入两块砖石的缝隙！丹田中那丝微弱却坚韧如弦的真气瞬间绷紧，道体本能的沛然巨力沿着臂骨经络轰然爆发！
“咔…咔…嚓！”
让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崩裂声响起！看似浑然一体的墙砖，中心位置应声向内碎裂塌陷，露出一个仅容半条胳膊伸入的幽暗孔洞！
黑暗的孔洞深处，并非如萧尘所想的藏宝空间，反而隐隐透出一股更加刺骨的阴寒，仿佛这堵夹墙后面，连通着某个不见天日的冰窟。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骤然紧绷，五指成爪，悍然向那冰冷的孔洞最深、最阴暗的角落抓去！
入手的触感不是冰冷滑腻的金属或者温润的玉石，而是某种干燥、坚韧，带着皮革般粗粝纹理的东西！他手指猛地用力一抠！
“噗嗤…”
一声沉闷又带着朽烂质感的撕裂声响。
那藏在暗格深处的东西被粗暴地抠扯了出来——借着残月透入废墟的一点惨淡银光，能看清那竟是半卷用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古旧书册！书卷的边缘破损得厉害，像被狗啃过，更奇特的是，这书页竟沉得要命，带着一股莫名的厚实质感，绝非凡物！
还有一枚扁平的玉简，青莹莹的，不过两指长短。
萧尘的心脏“咚”地重重擂在胸腔上。他顾不上看那玉简，近乎粗暴地撕开那半卷兽皮书粗糙厚实的封面，急不可耐地借着月光翻动那些泛黄、字迹和图画都己模糊不清的坚韧书页！
一股浓郁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阴气带着腐朽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书页上绘制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地府鬼差，狰狞骇人：有吐着血红长舌的吊死鬼差，形象瘆人；有提着沾满凝固黑血的巨大勾魂索，面容模糊不清的巨影；还有驾驭着由无数白骨骷髅头堆砌而成、冒着幽绿磷火骨舟的狰狞摆渡人……
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萧尘的手指在书页上快速划过，眉头越拧越紧。这些图旁边还有极细的蝇头小字注释，字体古老晦涩，辨认起来如同天书。然而，当他指尖带着一股焦躁的力道重重翻到中间某一页时——
动作，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空气凝固了！
残破的兽皮书页上，赫然印着一副虽然笔画略显粗陋、线条模糊，却仿佛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图案！
左侧！一个身披残破破烂烂、湿漉漉水草般纠缠不清破烂黑甲的庞大轮廓！那玩意的脑袋……他妈的顶着一个巨大、扭曲、长着两只断裂犄角的——牛头！浑浊的牛眼闪烁着血淋淋的红光，充满了癫狂的！一只粗壮得不像话的蹄爪里，死死攥着一条锈迹斑斑、仿佛浸透了无数次冤魂哭嚎的冰冷粗大锁链！
右侧！一个同样高大却显得更佝偻的身影！脸上……一张如同刷了惨白油漆般的、只有一张诡异裂开嘴角怪笑的脸谱！那赫然是——马面！它肩膀上扛着一根用灰扑扑的烂布条乱七八糟缠裹着的、顶端弯成狰狞勾状的巨大尖叉！叉尖上，似乎还滴滴答答挂着永远流不尽的暗红污血！一种最下贱、最恶毒、最让人灵魂颤抖的地狱刑具！
图画下方，一排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用朱砂写成却己褪色的古字小注，如同烙印般灼烧进萧尘的视网膜深处：
勾魂使者·牛头马面
巡查范围：人间七国之地（含燕云十六州……）
专司：缉拿逾期滞魂、枉死横死者。
引魂法器：拘魂索（牛）、引魂叉（马）。
习性：好酒，性暴戾，常疏于职守…
“……嗡！！！”
这个世界我来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萧尘的脑子里像是瞬间被塞进了一座烧得通红的洪炉！又像是被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捅穿了耳膜！眼前天旋地转！
那个冰冷泥泞的雨夜！炸雷撕裂夜幕的惨白电光！还有……还有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劣质黄酒酸腐气息！闪电划破黑暗的瞬间，牛头那张喷着浑浊酒气、挂着狰狞狞笑的巨大脸庞，清晰地占据了他全部视野！冰冷沉重的铁链，带着地狱最深处的绝望，狠狠缠住了他的脖子！那无法抗拒的拉扯！身体像断了线的破风筝一样摔向车来车往的公路中央！车轮碾压骨骼肌肉发出的，令人牙齿发酸的、碾碎血肉骨骼的闷响和剧痛！还有灵魂离体刹那，透过弥漫的雨雾，最后瞥见的那具躺在冰冷泥水里、被轧得扭曲破烂、血肉模糊的……属于自己的……尸体！！！
“嗬——嗬——！！！”
如同濒死的野兽从喉管深处挤压出的粗重喘息，骤然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响起。萧尘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攥着那半卷兽皮书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指关节泛出吓人的青白，指甲深深嵌入那坚韧古老的兽皮之中！
五百年前！
整整五百年的暗无天日！
五百年的矿洞挖髓，尝尽生不如死的痛苦！
剐心鬼吏皮鞭的每一次抽打！
剥魂池里那每一秒都如被亿万钢针穿刺的折磨！
五百年的冤！
五百年的恨！
那刻入魂髓的恨意如同沉寂了万年的火山，瞬间在心底炸开熔岩！沸腾！咆哮！恨不能将那两张地狱里爬出来的杂碎嘴脸，连同它们背后整个腐朽发臭的体系，撕成碎片！碾成飞灰！
“噗……！”一口灼热的心头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萧尘牙缝里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溅在手中那卷陈旧破败的兽皮书页之上，更溅在那勾魂索牛头狞笑的画像上！炽热的鲜血迅速渗入干涩的兽皮纹理，带着一股焚天灭地的恨意，将那肮脏的图像浸染得更加刺目腥红！
“妈……狗日的牛头马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抠出来的，裹挟着凝成实质的怨毒，“五百年……等着…老子要把你俩……把地府……撕成两半！”
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他胡乱地将那沾了自己心尖血的半卷《幽冥缉鬼录》塞进怀里。目光才落到那枚青莹莹的玉简上。这鬼东西……又藏着什么秘密？
一丝微弱的神念本能地探出，如同针尖般刺入冰凉的玉简表面。
瞬间！
几行急促潦草、如同鬼画符般的黑色字迹猛地撞进识海深处！
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小人得志的狂喜和谄媚：
甲字未三月初七，申时
“夜巡司”鬼差老爷（讳名：刀爷）：
您要的‘阴鱼’三条己送过界（清丽处子，甲等魂体，绝对干净！）
供奉‘阳钱’己备齐：十万下品阴灵石！
孝敬‘上使’，托您美言，轮回名额那个……（此处被一道黑色污迹涂抹）
甲字未三月十五，亥时
刀爷手谕：
名额己定，马家老三。下个月初九子时，乙字口黄泉道口。速清尾款！逾期作废！
另：轮回司新发‘勾魂签令’百张，有私活速报。分成照旧（三七）！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在萧尘燃烧的神经上！夜巡司！勾魂签！轮回名额！私放生魂过界交易！黄泉道口！乙字口！
五百年！
他在矿洞里像蛆一样苟延残喘的五百年！
他拼命挣扎却一次次被打入更深渊狱的五百年！
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就是在这样肮脏龌龊的交易里！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他这样的冤魂供奉的一切！拿着他们用血泪和魂飞魄散换来的阴髓矿！做着这连阴沟蛆虫都不耻的交易！
好！好！好一个“幽冥有序”！好一个“轮回有法”！
原来他娘的都是狗屁！都是给这帮子杂碎捞油水的幌子！
“啪嗒！”
一滴混浊粘稠的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迸了出来，滚过沾染了焦黑灰烬的脸颊，如同岩浆灼烧般滚烫！
那滴浑浊的鬼泪啪嗒摔在冰冷的碎石上，瞬间被灰尘吸干，留下一个深褐色的印子。萧尘腮帮子咬得嘎嘣作响，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这满含焦糊和人肉炭灰的空气，那刺鼻的味道竟奇异地像一支冰针，把他脑子里烧沸的岩浆稍稍压下去一点。
他飞快地将那半卷沾着自己心头仇血的《幽冥缉鬼录残篇》和烫手的玉简塞进破破烂烂的衣襟最深处。贴着胸膛，冰冷又滚烫。
得溜了！这地方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当成替死鬼的可能！谁知道那把“天火”会不会是某些人埋好的另一个坑？他佝偻下腰，正准备像来时一样无声退走——
“嗷呜——！鬼啊！牛头大人饶命！马面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偷懒了！不敢了！”
一个惊怖扭曲到变了调的嘶嚎声，在废墟外围的拐角处猛地炸响！
萧尘浑身肌肉一紧，如猎豹般瞬间伏低，紧贴在坍塌的矮墙后面，只露出一线冰冷的眼睛望去。
火把摇摇晃晃的光线下，一个穿着破旧守卫服、脸长得真跟马似的汉子正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浑身筛糠般地剧烈抖动，嘴角喷着白沫。正是那个之前负责外围守卫、嗜酒如命的马脸汉子！一个合欢宗弟子正紧张地按着他，嘴里慌乱地喊着：“马老三！马老三！发什么癫！醒醒！哪有什么牛头马面！”
那马脸汉子己经失了神志，眼神涣散，只剩下无边恐惧：“…锁链…哗啦啦的响…血红的牛眼睛！勾魂索！别抓我！别抓我啊！…马面…马面大人咧嘴冲我笑……啊——！！！”他猛地挣脱那弟子，疯了一样朝反方向踉跄逃去，狂吼不止：“他们盯着我！盯——着——我——啊！说我偷懒！要抓我下油锅啊——！！”
暗处，柳媚儿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惨嚎惊得微微一晃。牛头？马面？那不是凡人话本里勾魂的地府小鬼吗？这小子不是赵家的炉鼎吗？发什么癔症？她疑惑又惊骇地看向那片幽暗的废墟，心头剧烈一跳：难道……里面那个炉鼎……
火光中那疯子还在哭爹喊娘，远处己有更多脚步声和斥责声逼近。
萧尘再不迟疑，趁着这片混乱阴影最浓重的瞬间，身影贴着焦黑冰凉的地面，如同一条真正的幽魂，倏地一下钻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无声无息地隐去。
废弃外经阁那扇破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又悄无声息地合拢。
隔绝了外面的喧闹与光影。
黑暗，浓稠如墨汁的黑暗。角落里发出粗重喘息的声音。
萧尘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土墙，胸膛剧烈起伏，肺里像是塞了两团烧红的炭火。后背紧贴墙壁的地方，那沾上的追踪阴尘，冰冷、湿腻、滑溜，如同吸盘的触感，在黑暗中无声蠕动得更厉害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两样几乎烫穿灵魂的东西！
兽皮书页被狠狠掀开！那被自己心头血染得更红的牛头马面图案，在绝对的黑暗里，却如同活了过来！刺眼的猩红！狞笑的脸！血淋淋的勾魂索和引魂叉！
那枚青莹莹的玉简，此刻在怀里，也如同揣了一块寒冰！
冰冷！
灼热！
刻骨！
焚魂！
五百年的恨！五百年的冤！在破败漏风的柴房里，再次无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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