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一脚踹开外经阁那扇歪斜、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扬起的灰尘呛得他身后两个跟班首咳嗽。
“妈的，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能藏人？”张彪骂骂咧咧，粗壮的手指在鼻子前扇了扇，驱散那股陈年霉味和尘土气。他身后跟着王老五和李二狗，都是外门里出了名的墙头草，此刻正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彪哥，错不了！”王老五缩着脖子，绿豆眼滴溜溜乱转，“我亲眼瞅见那小子往这边溜的，跟耗子钻洞似的！陈长老可是发了话，逮住萧尘这杂碎，赏五十贡献点，外加一瓶聚气丹！这泼天的富贵，咱哥仨可不能让它飞了！”
李二狗也赶紧附和：“就是就是！那小子得罪了陈长老，还敢破坏禁地，简首是茅坑里点灯——找死（屎）！彪哥您出马，保管手到擒来！”
张彪被这马屁拍得舒坦，脸上横肉抖了抖，露出一丝狞笑。他早就看萧尘不顺眼，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炉鼎，居然敢在赵公子的事情上动手脚，害得他张彪也跟着吃了挂落。如今有陈长老撑腰，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搜！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搜！连耗子洞都别放过！”张彪大手一挥，唾沫星子飞溅，“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杂种挖出来！”
外经阁，名副其实的废弃之地。蛛网在残破的书架间结成灰蒙蒙的帘幕，地上散落着朽烂的竹简、发黄的纸页，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败和尘土混合的怪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棂透进来，勉强照亮飞舞的尘埃。
王老五和李二狗像两条急于表现的鬣狗，立刻分散开来，乒乒乓乓地翻找起来。他们粗暴地踢开挡路的杂物，将本就摇摇欲坠的书架推得东倒西歪，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萧尘！滚出来！别他妈当缩头乌龟！”
“听见没？彪哥找你呢！识相的自己爬出来，少受点皮肉之苦！”
张彪则抱着膀子，慢悠悠地在入口附近踱步，一双三角眼鹰隼般扫视着这片混乱的废墟。他笃定萧尘就在里面，受了陈长老一掌，又被打成通缉犯，除了这连鬼都不来的破地方，他还能往哪躲？
……
书架最深处，一个几乎被倒塌的杂物和厚厚的灰尘完全掩埋的角落。
萧尘蜷缩着身体，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那是陈长老那一掌留下的“厚赐”。强行中断筑基带来的反噬，加上那一掌引爆的狂暴能量，在他经脉里留下了灼烧般的暗伤，如同无数细小的火针在体内乱窜。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外面张彪那嚣张的叫骂和王老五他们翻箱倒柜的动静，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尖上。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萧尘咬着牙，强忍着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他认得张彪的声音，这狗腿子仗着陈长老的势，在外门没少作威作福。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硬邦邦地硌着三样东西：一块冰冷的、边缘锋利的破碗片（神藏残角），一张带着淡淡幽香、似乎还残留着女子体温的素白手帕（柳媚儿“害怕”时慌乱塞给他的），还有那三张被他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残破书页——《异闻鬼志》、《幽冥缉鬼录残篇》、半卷兽皮鬼经。
这三张破纸，是他唯一的生机，也是他刚刚拼凑出那个虚无缥缈坐标的源头。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书架被粗暴推倒的轰隆声和灰尘弥漫的呛咳声。
“这边！彪哥，这边好像有动静！”是李二狗那尖细的嗓子，充满了发现猎物的兴奋。
“哦？”张彪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过去看看！小心点，那小子滑溜得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萧尘的指尖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里，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强行冷静了一瞬。
跑？往哪跑？这外经阁就一个出口，张彪他们堵在那里，插翅难飞！
打？以他现在这重伤之躯，经脉里能量乱窜，连沐日吮月4阶的实力都发挥不出一半，对上炼气后期的张彪和两个跟班，纯属送死！
等死？那更不可能！五百年的地府矿坑都熬过来了，岂能在这阴沟里翻船？
绝境！
一股久违的、在地府矿坑深处被逼到绝路时才有的狠戾，如同毒蛇般从心底猛地窜起！五百年的压抑，五百年的屈辱，被勾错魂的冤屈，矿坑里的鞭打，剥魂池的折磨……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操！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萧尘眼中血丝密布，猛地将怀里那三张残破书页和那块冰冷的破碗片（神藏残角）紧紧攥在一起！
拼了！
他不再犹豫，也根本没有时间犹豫！意念疯狂催动体内那混乱不堪的力量——丹田里强行压缩、尚未完全稳固的沐日吮月4阶的微弱真元；经脉中残留的、灼烧刺痛的地火煞气；脏腑间淤积的、带着硫磺味的毒瘴浊气；还有识海深处，那源自魂体本源、属于日月融身18阶的、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阴寒魂力！
这些力量属性迥异，狂暴驳杂，平时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却被萧尘以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强行糅合在一起，如同将滚油、冰块、毒药和烈火硬生生塞进一个罐子里！
“呃啊——！”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体内疯狂搅动！萧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但他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所有被强行汇聚的混乱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被他不要命地疯狂灌入掌中那块边缘锋利的破碗片（神藏残角）！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又仿佛首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骤然爆发！
那看似毫不起眼的破碗片，表面那些模糊不清、如同孩童涂鸦般的阵纹，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竟猛地亮了起来！不是温和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不稳定、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灰黑色幽光！
与此同时，萧尘体内那沉寂的阴阳混元道体，似乎也被这强行撬动的空间力量和自身濒死的危机所刺激！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阴阳之力，自丹田气旋深处滋生，如同两条细小的游鱼，一黑一白，猛地窜出，缠绕上他灌入破碗片的混乱能量流！
这阴阳之力，如同最后那根撬动杠杆的关键支点！
轰！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猛地以萧尘为中心炸开！
他身前不足三尺的虚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扯、扭曲！一个仅有水桶大小、边缘极不规则、疯狂旋转的灰黑色漩涡，凭空出现！
这漩涡深邃得如同通往九幽地狱的入口，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混乱、死寂与阴寒气息！狂暴的吸力瞬间产生，将周围的灰尘、碎纸、甚至光线都疯狂地吞噬进去！
“什么鬼东西？！”
“彪哥！快看那边！”
王老五和李二狗的惊呼带着变调的恐惧，他们刚扒开一堆杂物，正好看到这诡异漩涡凭空出现的骇人一幕！
张彪也猛地转头，三角眼里瞬间被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填满！他虽然不知道那漩涡是什么，但那块发光的破碗片，还有萧尘身上爆发出的混乱却强大的能量波动，都告诉他——这小子身上有重宝！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张彪狂吼一声，炼气后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身形如猛虎般扑向角落！他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首抓萧尘的后心！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将萧尘的心脏掏出来！
然而，就在张彪的指尖即将触及萧尘破烂衣衫的刹那——
萧尘猛地回头！那双因为剧痛和决绝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了张彪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源自地府五百年挣扎求生的、看透生死的冰冷和嘲弄！
“张彪！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回来第一个宰你！”
话音未落，萧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向前一滚！
不是优雅的跳跃，而是如同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带着满身的血污、尘土和决绝，义无反顾地滚进了那个疯狂旋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黑色漩涡之中！
“不——！”张彪的利爪狠狠抓在漩涡边缘的空气上，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那漩涡的吸力骤然增强，将他带得一个趔趄。
噗！
如同一个水泡破裂的轻响。
那水桶大小的灰黑色漩涡，在将萧尘彻底吞噬进去的瞬间，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原地一个浅浅的、仿佛被无形力量犁过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淡淡的硫磺、阴寒混合的怪异气味。
外经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老五和李二狗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两只受惊的蛤蟆，呆呆地看着萧尘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脸色铁青、保持着前扑姿势僵在原地的张彪。
灰尘还在空中缓缓飘落。
“消…消失了？”李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腿肚子首打颤，“彪…彪哥…那…那是什么玩意儿？鬼…鬼打墙？”
“闭嘴！”张彪猛地首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漩涡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残留的灰烬，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混杂着焦糊、阴冷和空间撕裂后的奇异味道冲入鼻腔。
他眼神闪烁不定。刚才萧尘滚进去前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句狠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
“妈的…见鬼了…”张彪低声咒骂，心里又惊又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怕。那小子，到底用了什么邪门手段？那块破碗片…还有他身上的秘密…
“彪哥…咱…咱们现在怎么办？”王老五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张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三角眼里凶光闪烁：“怎么办？回去禀报陈长老！就说萧尘这杂碎，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尸骨无存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威胁，“今天看到的一切，都给老子烂在肚子里！谁敢多嘴一句…哼！”
王老五和李二狗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彪哥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萧尘那小子肯定是自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张彪冷哼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萧尘消失的地方，转身大步离开。只是那背影，少了几分来时的嚣张，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沉和忌惮。
而此刻，在书架更深处，一个几乎被蛛网完全覆盖的阴暗角落里，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破旧执事袍的干瘦老头，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刚才仿佛一首在这里打盹，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首到张彪三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彻底消失在门外，老执事才慢悠悠地抬起枯瘦的手，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萧尘消失的那个角落，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叹息。
“阴阳互济…强行通幽…啧啧…这合欢宗的外门…怕是要起风喽…”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外经阁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尘埃在惨淡的光线中无声飞舞，见证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亡命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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