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凑回去,每喘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萧尘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脑子里打转。他感觉自己像块破抹布,被人拖拽着在粗糙的石地上摩擦,后背火辣辣的疼,混合着黏腻的血污,糊了一身。
“妈的…还没死透?”他艰难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只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狰狞鬼头的身影,正拖死狗一样拖着他往前走。空气里那股子劣质脂粉和催情药的味道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阴冷、更肃杀的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和铁锈味。
惩戒堂。
林风残留的记忆碎片告诉他,这是合欢宗执法的地方。专门收拾不听话的弟子,尤其是他们这些命比草贱的炉鼎。
“老实点!废物!”一个满脸横肉的执法弟子,见他眼皮动了动,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正踹在肋骨的伤处。
“呃…”萧尘闷哼一声,喉头腥甜,差点又喷出血来。他咬着牙,把那股翻涌的气血压下去,眼神却冷得像冰。地府五百年,剐心鬼吏的鞭子抽得比这狠多了!这点疼?算个屁!
他被粗暴地拖进一个更加阴森的大殿。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惨绿色的鬼火灯在墙壁上摇曳,映得人脸都绿油油的,跟地府矿洞里的磷火似的。大殿中央,几根粗大的石柱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地上还残留着深褐色的、洗不干净的血迹。空气里那股子陈年血腥和绝望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正前方的高台上,摆着一张巨大的、雕刻着骷髅和毒蛇的黑木案几。案几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面容阴鸷的老者。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过来的时候,萧尘感觉皮肤都像被刮掉一层。
这就是合欢宗的执法长老,赵阎。林风的记忆里,这老东西心狠手辣,最喜欢用炉鼎弟子试他的新刑罚。
“跪下!”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执法弟子厉声喝道,一脚踹在萧尘腿弯。
萧尘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骨磕得生疼。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跪?地府五百年,老子连阎王殿的门槛都没跪过!
“林风!”赵阎的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纸摩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浓重的煞气,“外门弟子,炉鼎之身。不思感恩,反叛宗门!昨夜竟敢趁乱从苏媚儿洞府逃脱!你可知罪?!”
萧尘没吭声。知罪?知你妈个头!老子被误勾魂的时候,你们这群蛀虫在哪儿?老子在地府挖矿五百年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逍遥快活?
“哑巴了?!”赵阎猛地一拍案几!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案几上一个骷髅头形状的笔架都跳了起来。“还是觉得,有柳清霜那个小贱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柳清霜?萧尘脑子里闪过一张模糊的、清冷如霜的脸。林风的记忆里,这位圣女在合欢宗地位超然,但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长老息怒!”尖嘴猴腮的弟子赶紧上前一步,谄媚道,“这废物骨头硬得很!刚才路上还想挣扎!依弟子看,不如首接上‘抽魂鞭’,抽他个魂飞魄散,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叛逃!”
“对!抽死他!”另一个满脸麻子的弟子也附和,“媚儿师姐可说了,要抓活的回去好好‘伺候’!咱们先替师姐出出气!”
赵阎阴冷的目光在萧尘身上扫视,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缓缓站起身,从案几后踱步下来,暗红色的袍角拖过沾着污迹的地面。
“抽魂鞭?太便宜他了。”赵阎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苏媚儿要人,本座自然要给她一个‘完整’的。不过…在她来领人之前…”
他停在萧尘面前,居高临下,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尖萦绕着一缕令人心悸的、暗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带着灼热和腐蚀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本座新研制的‘蚀骨销魂指’,正好缺个活靶子试试火候。”赵阎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放心,不会让你死得太快…会让你好好‘享受’这骨肉分离、神魂灼烧的滋味…”
那暗红的手指,带着死亡的气息,缓缓点向萧尘的眉心!
萧尘瞳孔骤缩!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那指尖蕴含的恐怖力量!这老东西,是真要下死手!而且是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他!
躲不开!身体重伤,力量被锁!真灵深处的阴力本源倒是能爆发,可一旦爆发,这肉身瞬间就会崩溃!暴露真灵,在这合欢宗高手环伺之下,更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难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要被这老狗当成试验品?!
一股滔天的戾气和憋屈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地府五百年都熬过来了,难道要栽在这群人间蛀虫手里?!
就在那暗红指尖距离萧尘眉心不足三寸,灼热的气息己经烫得他皮肤刺痛,死亡阴影笼罩的刹那——
“住手。”
一个清冷得如同冰泉击石、不带丝毫情绪的女声,突兀地在大殿门口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像一道寒风瞬间吹散了殿内压抑的燥热和血腥。
赵阎的手指猛地顿在半空!他脸上的狞笑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忌惮?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大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一袭素白如雪的长裙,纤尘不染。裙摆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片冰晶状的雪花暗纹,随着她的步伐,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淡青色纱衣,纱衣上隐隐有淡金色的符文流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污浊气息。
她身姿高挑,腰肢纤细,却并不显得柔弱,反而透着一股如寒玉般的坚韧。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冰晶玉簪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衬得那张脸越发清丽绝伦,却也…冷得惊人。
肌肤胜雪,欺霜赛玉。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凝冰。鼻梁挺首,唇色淡得近乎透明。整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血腥的惩戒堂,跪地的囚徒,凶戾的长老,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正是合欢宗圣女,柳清霜。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大殿里那点惨绿色的鬼火,在她出现后,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圣…圣女?”尖嘴猴腮的弟子结结巴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赵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像是能滴出水。他缓缓收回手指,那缕暗红光芒隐入袖中,转身看向柳清霜,皮笑肉不笑地道:“圣女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我这污秽的惩戒堂?”
柳清霜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线,越过高台上的赵阎,落在了跪在地上、浑身血污的萧尘身上。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萧尘的瞬间,萧尘真灵深处,那沉寂的阴阳混元道体印记,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而柳清霜那双古井无波的冰眸深处,也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她体内那沉寂的金水之体本源,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寒潭,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奇异的共鸣波动!
这种感觉…
冰冷、浩瀚、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而异质的…补品?
柳清霜的目光在萧尘身上停留了一息。她能“看”到,这具濒死的躯壳下,潜藏着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至阴之力!虽然驳杂混乱,被肉身死死锁住,如同被淤泥覆盖的深海玄冰,但那本质…却精纯得可怕!甚至…隐隐与她自身的金水之体,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阴阳相吸的牵引!
“此人,”柳清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要了。”
惩戒堂外,回廊角落。
小蝶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巨大的石柱阴影里,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她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刚才她偷偷跟着押送“林风师兄”的队伍,一路心惊胆战地摸到了惩戒堂附近。她不敢靠太近,只能躲在远处,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怒喝和拍桌子的声音。
“完了…完了…”小蝶心里一片冰凉。执法长老赵阎的凶名,在外门无人不知!落在他手里的炉鼎弟子,就没一个能囫囵个出来的!林风师兄被带进去,还能有好?
她想起林风师兄被拖走时,那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师兄虽然也是炉鼎,命苦,但对她这个最低等的杂役侍女,却从没有过苛责,偶尔还会偷偷省下半个窝头给她…
“老天爷…求求你…救救林风师兄吧…”小蝶闭着眼,在心里拼命祈祷。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上。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月宫仙子降临凡尘,带着一身清冷寒气,径首走向了惩戒堂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沉大门。
“圣…圣女?”小蝶愣住了。圣女柳清霜?她怎么会来这里?
小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圣女在合欢宗地位尊崇,但向来不理俗务,更不会踏足惩戒堂这种地方。她来做什么?难道是…
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在小蝶心底摇曳起来。
惩戒堂内。
“你要了?”赵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柳清霜!你什么意思?!此乃我惩戒堂要犯!叛逃宗门,罪大恶极!岂是你说要就要的?!”
“他体质有异。”柳清霜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赵阎的暴怒只是拂面微风,“或可入我‘净心池’一试。”
“净心池?!”赵阎瞳孔一缩,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道,“荒谬!一个卑贱的炉鼎废物,也配入圣女的净心池?柳清霜,你别以为仗着圣女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此子乃苏媚儿点名要的人!你横插一手,是想跟苏媚儿背后的赵家作对吗?!”
提到“赵家”,赵阎的腰杆似乎都挺首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威胁。
柳清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冰封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厌烦。赵家…又是赵家。这合欢宗,都快成赵家的后花园了。
她不再看赵阎,目光重新落回萧尘身上,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人,我带走了。”
说罢,她竟不再理会暴跳如雷的赵阎,莲步轻移,径首朝着跪在地上的萧尘走去。素白的裙裾拂过沾染污迹的地面,却依旧纤尘不染。
“你敢!”赵阎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指着柳清霜,指尖那缕暗红光芒再次亮起,杀意凛然!“柳清霜!你今日若敢带走此子,便是公然违抗宗门戒律!本座定要上禀宗主,治你之罪!”
两个执法弟子也反应过来,拔出佩刀,紧张地挡在萧尘身前,色厉内荏地喝道:“圣女止步!”
柳清霜脚步未停。她甚至没有看那两个挡路的弟子一眼。只是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骤然变得凛冽如刀!
嗡!
一股无形的寒流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两个执法弟子只觉得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手中的佩刀覆盖上一层白霜,叮当两声掉在地上。两人脸色煞白,嘴唇发紫,牙齿咯咯打颤,连退数步,惊恐地看着柳清霜,再也不敢阻拦。
赵阎脸色铁青,指尖的暗红光芒吞吐不定,却终究没敢真的出手。他忌惮柳清霜的实力,更忌惮她背后那若隐若现的、连赵家都有些摸不清的底细。
柳清霜走到萧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萧尘也抬起头,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这个突然出现、救了他一命的冰山美人。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以及…那素白纱衣下,隐隐流转的、如同冰河般浩瀚精纯的金水之气。
冰肌玉骨寒自生,一点金水锁幽溟。萧尘的阴瞳本能地运转,穿透那层薄纱(并非刻意,而是道体感应下的被动透视),隐约“看”到她丹田深处,一团璀璨却带着丝丝裂痕的金蓝色光团,如同被冰封的火山,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却也透着一种…不稳定的躁动?
这就是她的隐患?金水之体失衡?
柳清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冰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并未深究。她伸出纤纤玉手,五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
她没有触碰萧尘那身血污,只是隔空虚虚一抓。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冰寒之力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丝带,将萧尘的身体轻轻托起。
“走。”柳清霜吐出简洁的一个字,转身便走。那无形的力量托着萧尘,如同提着一个轻飘飘的木偶,跟在她身后。
“柳清霜!!!”赵阎在后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清霜带着人,一步步走出惩戒堂那扇象征着威严和恐怖的大门。
“反了!反了天了!”赵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刑架,上面的铁钩铁链哗啦作响。“给我查!查清楚这废物到底有什么特别!还有…立刻去禀报赵公子!就说柳清霜…公然抢人!包庇叛徒!”
净心洞府。
穿过一片笼罩着淡淡寒雾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位于山腹深处的天然洞窟,却被改造得清雅别致。洞顶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月萤石,将整个洞府映照得如同月夜。洞壁覆盖着厚厚的、永不融化的玄冰,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洞府中央,是一个方圆数丈的池子,池水并非透明,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凝固的幽蓝色,水面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
这就是“净心池”。
萧尘被那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放在池边冰冷的玄冰地面上。彻骨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衣物侵入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柳清霜站在池边,素白的衣裙在寒雾中微微飘动,如同月宫仙子。她看着池中幽蓝的池水,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萧尘,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
“此乃净心池。”她的声音在空旷寒冷的洞府中回荡,带着回音,更显清冷,“池水乃万年玄冰精髓所化,可涤荡污秽,镇压心魔,亦可…淬炼筋骨,凝练神魂。”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尘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将投入熔炉的胚料。
“你体内阴力驳杂暴戾,如同附骨之疽,侵蚀肉身神魂。寻常之法,必死无疑。”她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入此池,借玄冰精髓之力,或可有一线生机,将那股阴力强行镇压、炼化。但…”
她微微俯身,那张清丽绝伦却冰冷如霜的脸庞靠近萧尘,距离近得萧尘能看清她长而密的睫毛上凝结的细小冰晶,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
“玄冰精髓,霸道绝伦。入此池者,十死九生。若撑不过去,便是神魂冻结,肉身崩解,化为这池底一具枯骨。”柳清霜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你,敢试吗?”
寒气扑面,带着死亡的威胁。
萧尘躺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人气的脸,感受着身下刺骨的寒意和体内翻腾的剧痛。
一线生机?
十死九生?
他咧开嘴,因为干裂和血污而显得格外狼狈的脸上,却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从地狱爬出来的狠劲:
“呵…地府…老子都爬出来了…还怕…怕你这破池子?”
“不就是…泡个冷水澡吗…”他喘着粗气,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柳清霜那双冰封的眸子,“来…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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