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沼泽那要命的瘴气终于被甩在了身后，空气里那股子腐烂甜腻的味儿也淡了不少。一行人跟着前面那扭得跟水蛇成了精似的红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萧尘脸色还是白得跟刚从坟里刨出来似的，胸口闷得慌，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经脉隐隐作痛。帮红菱压制那要命的火毒反噬，消耗比他预想的还大。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小蝶和赵灵儿，俩姑娘虽然解了毒，但小脸依旧煞白，走路都打飘，全靠一股劲儿撑着。柳清霜倒还是那副冰雕玉琢的样儿，白衣不染尘，只是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喂，妖女！”萧尘没好气地冲着前面那火红的背影喊，“还有多远？再走下去，老子没被毒死，先累散架了！”
红菱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那妖媚的嗓音带着点慵懒的调调飘过来：“急什么呀，小郎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也见不着天机城呐。快了快了，翻过前面那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就能瞧见啦。”她腰肢款摆，那弧度看得人眼晕，“水蛇腰肢摇碎月，郎君且随奴家来…”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萧尘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这妖精，都半死不活了还不忘撩骚！他娘的，要不是为了那两味救命的药，鬼才跟着她走！
柳清霜清冷的眸子扫过红菱的背影，又看了看萧尘那副吃瘪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冰冷。她心里清楚，红菱绝非善类，天机城也绝非善地。但眼下，别无选择。她默默运转功法，恢复着消耗的灵力。
约莫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爬上了那座寸草不生的石头山。站在山顶，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哇！”小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连虚弱的赵灵儿也瞪大了眼睛。
只见远处，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巨城，如同蛰伏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两条奔涌大河的环抱之中。城墙高耸入云，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竟似由某种不知名的巨大金属块垒砌而成，接缝处流淌着淡淡的蓝色光晕，显然是某种强大的防御阵法。城墙上，巨大的齿轮缓缓转动，粗壮的金属管道如同血管般盘绕，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咔哒…嗡…咔哒…”声，像是巨兽沉睡的呼吸。
无数奇形怪状的飞行法器在城池上空穿梭往来，有的像巨大的木鸢，有的像扁平的铁盘，有的干脆就是几个大轮子绑在一起，发出各种怪响，拖拽着五颜六色的尾焰，看得人眼花缭乱。地面上，宽阔得能并排跑十几辆马车的街道纵横交错，人流如织。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巨贾，有身背刀剑的彪悍修士，也有衣衫褴褛的苦力，推着堆满货物、底下装着轮子的古怪板车（萧尘心里吐槽：这他娘不就是手推车？），喊着号子匆匆而过。
更远处，城池中心区域，几座高耸入云的尖塔拔地而起，塔身同样由金属构成，表面镶嵌着无数巨大的水晶镜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塔尖之上，一道道粗大的光柱首射天际，不知通向何方。
“这…这就是天机城？”赵灵儿喃喃道，小脸上满是震撼。她虽是前朝皇女，见过帝都繁华，但眼前这充斥着金属、蒸汽、齿轮和未知能量的巨城，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红菱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仿佛这城是她家开的：“怎么样？够气派吧？比你们那些土了吧唧的仙山洞府强多了吧？”她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萧尘脸上停留了一下，“记住，进了城，管好你们的人，别惹事。这里的水，深着呢。”
萧尘没理她的炫耀，眉头微皱。这城给他的感觉，冰冷，坚硬，充满了算计和秩序，和他在地府矿洞里感受到的那种压抑的秩序感有点像，但更庞大，更复杂。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舒服。
“走吧。”柳清霜率先迈步，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丝凝重。这地方，绝非善地。
一行人下了山，朝着那巨大的金属城门走去。离得近了，越发感受到这座巨城的压迫感。城门洞开，但守卫森严。守门的不是普通兵丁，而是穿着统一制式、闪烁着金属光泽甲胄的修士，眼神锐利，气息沉稳，修为都不弱。他们手持一种造型奇特的金属长棍，顶端镶嵌着发光的水晶，对着进出的人流进行扫描。
轮到萧尘他们时，一个守卫头目模样的汉子，留着络腮胡，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众人，尤其在柳清霜和红菱身上停留良久，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属棍，声音粗嘎：“哪儿来的？进城干什么？报上名来，登记！每人十块下品灵石入城费！”
十块下品灵石？小蝶和赵灵儿脸色一白，她们身上加起来也没几块。萧尘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上倒是有从合欢宗顺出来的，还有黑市弄到的一些，但也不富裕。
红菱扭着腰上前一步，抛了个媚眼：“哟，军爷，行个方便嘛。我们几个小修士，初来乍到，囊中羞涩…”她声音又软又糯。
那守卫头目被红菱看得骨头都酥了半边，但职责所在，还是板着脸：“少废话！规矩就是规矩！没钱？那就…”他目光在柳清霜和红菱身上又溜了一圈，意思不言而喻。
萧尘眼神一冷，刚要发作，柳清霜却淡淡开口：“灵石我们有。”她手腕一翻，一个精致的储物袋出现在手中，看也不看地抛给那头目，“五十块下品灵石，不用找了。”
头目接过袋子，神识一扫，脸上顿时堆起笑容：“哎哟，这位仙子爽快！请进请进！”他挥手放行，还不忘贪婪地多看了柳清霜几眼。
萧尘看了柳清霜一眼，没说话。这女人，身家看来不菲。
进了城，喧嚣声浪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闪烁着灵光的法器铺子，飘着浓郁药香的丹药阁，挂着各种妖兽材料的皮货店，甚至还有摆摊卖各种稀奇古怪金属零件和发光小玩意的。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味、汗味、食物香气和淡淡的灵气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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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蒸汽喷发声、飞行法器掠过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活力的噪音。
小蝶和赵灵儿看得眼花缭乱，又有些畏缩，紧紧跟在萧尘和柳清霜身后。红菱倒是如鱼得水，东看看西瞧瞧，时不时还跟路边摊贩抛个媚眼，惹得对方神魂颠倒。
“这地方…真热闹。”赵灵儿小声说，带着点新奇和不安。
“热闹是热闹，就是太吵，一股子铜臭和铁锈味儿。”红菱撇撇嘴，随即又指向远处一座鹤立鸡群、造型最为华丽奇特的建筑，“喏，看到没？最高的那几座塔，就是天机阁。沈家的地盘。”
那几座尖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塔身上巨大的水晶镜面如同巨眼，俯视着整座城市，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净利落灰色短褂、伙计模样的年轻人，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从旁边一家茶馆里迎了出来，目标明确地首奔萧尘一行人。
“几位贵客请留步！”伙计笑容可掬，微微躬身，“看几位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我家主人有请，己在‘揽月轩’备下薄茶，为诸位接风洗尘。”
萧尘眼神一凝，警惕心瞬间提到最高。柳清霜也握紧了剑柄。红菱则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伙计。
“你家主人？谁？”萧尘声音低沉，带着戒备。
伙计笑容不变，语气恭敬：“我家主人姓沈，单名一个月字。沈家三小姐。”
沈月！
萧尘心头一跳。他们刚进城，脚跟还没站稳，这位沈家三小姐就知道了？还派人来请？这情报能力，未免太恐怖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红菱，红菱也正看向他，两人眼神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柳清霜清冷的声音响起：“沈三小姐？我们素不相识，为何相请？”
伙计依旧恭敬：“三小姐说，相逢即是有缘。诸位在黑市手段不凡，在万毒泽更是智勇双全，三小姐心生仰慕，特命小的在此恭候，务必请诸位赏光一叙。”他话语里点出了黑市和万毒泽，更是坐实了对方早己掌握他们的行踪！
萧尘心中念头急转。拒绝？在这人生地不熟、明显是对方地盘的地方，贸然拒绝一个地头蛇的邀请，绝非明智之举。而且，他们确实需要沈家的力量寻找药材。答应？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他看了一眼柳清霜，后者微微颔首。红菱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哟，沈三小姐？那可是天机城的风云人物啊！小郎君，人家都请了，不去多不给面子？正好，姐姐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笑面狐狸’呢！”
萧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对那伙计道：“带路。”
“贵客这边请！”伙计笑容更盛，侧身引路。
与此同时，在那座最高的、被称作“观星塔”的顶层，一间布置得奢华却不失雅致的巨大房间内。
沈月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灵狐皮的软榻上。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色流云锦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辰图案，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着淡淡的光泽。她赤着一双玉足，脚踝纤细，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指甲染着淡淡的粉色，随意地搭在软榻边缘，脚边还散落着几卷摊开的玉简。“罗袜生尘步生莲，玉足微露惹人怜…”若有诗人在此，怕是要忍不住吟诵。
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由水波般流动的光幕构成的“镜子”，镜中清晰地映照出城门处萧尘一行人被伙计引走的画面，甚至连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沈月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灵酒，轻轻抿了一口。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镜中几人身上流转。
“萧尘…”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一个顶着合欢宗炉鼎身份，却能从执法长老和苏媚儿手里逃出来，还让柳清霜那冰疙瘩不惜得罪长老出手相助的小家伙…黑市里手段老辣，万毒泽中一眼看穿红菱那妖女的命门…有意思，真有意思。”她指尖轻轻划过光幕上萧尘略显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脸，“魂力凝练得不像话，阴气纯粹得吓人…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炉鼎该有的东西。身上秘密不小啊…”
她的目光转向柳清霜：“合欢宗圣女柳清霜…金水之体，却身有隐患，急需调和…放着宗门内那么多炉鼎不用，偏偏跟着这小子亡命天涯？看来这小子身上的‘阴’，对她有大用。”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赵灵儿…前朝赵氏遗孤？虽然落魄，但身份敏感，操作得当，或许能撬动一些东西…木灵之气纯净，是个好苗子。”
“小蝶…合欢宗小侍女？忠心可嘉，但价值不大。”
“红菱…万毒泽的毒娘子，火毒缠身，噬心蛊反噬…被这小子拿捏住了？呵，这组合可真够乱的。”
沈月放下酒杯，眼神变得锐利而精明，像最精明的商人看到了奇货可居的宝物：“一个身负大秘、潜力惊人的小子；一个急需解决自身问题的圣女；一个身份敏感的前朝皇女；一个被拿捏的毒娘子…再加上一个忠心的小侍女…”
她轻轻敲击着软榻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风险不小…但收益…或许更大。值得…投资。”她脸上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带着淡淡疏离感的微笑，对着侍立在一旁、容貌清秀的贴身侍女阿碧吩咐道：“阿碧，让揽月轩那边，好好招待。另外…放出点风声，就说…天机城最近，不太平。特别是…烈阳宗那边。”
“是，小姐。”阿碧恭敬应声，悄无声息地退下。
沈月重新将目光投向光幕，看着萧尘一行人跟着伙计消失在街道拐角，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兴味。
“萧尘…让我看看，你这颗突然砸进天机城这潭水的石头，能激起多大的浪花吧。可别…让我失望啊。”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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