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县衙，后宅晨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县衙后宅的饭厅里。
魏云泽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一旁坐着他的正妻王氏，以及一位眉目温顺的妾室周氏。
桌对面，则是一双儿女——时年十五的长子魏明修年和时年十三的次女魏婉
饭食不算奢华，但精致干净。魏云泽心情颇佳，看着眼前一双儿女，忽然起了考较之心。
魏云泽用茶漱了漱口，看向儿子：“明修，若你为一县之令，上任之初，百废待兴，当从何处着手治理？”
魏明修放下筷子，坐首身体，努力回想父亲和夫子教过的内容，谨慎地回答：
“回父亲，儿以为，当以圣人之道教化百姓，选拔清廉正首之士为吏，革除弊政，开源节流，做一派清流，如此方能民心归附，政通人和。”
他答得中规中矩，皆是书本上的大道理。
魏云泽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女儿：“婉儿，你以为呢？”
魏婉眼睛转了转，她不像哥哥那般拘泥于书本，常听父亲与幕僚谈论政务，自有想法。
她轻声道：“女儿觉得，哥哥说得有理，但……或许可稍缓一步？
新官上任，人生地不熟，强龙不压地头蛇。或可先理清县中各大族、乡老、胥吏头目之间的关系脉络，知其喜好，晓其利害。
即便要‘清’，也需知己知彼，寻得助力，或分化，或拉拢，徐徐图之，方不至于步履维艰，甚至激起反弹。”
她的话里透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早熟与务实。
王氏和周姨娘在一旁安静听着，王氏眼中流露出对儿女的骄傲，周姨娘则更多是紧张和关切，生怕孩子们说错话。
这周姨娘原是王氏的陪嫁丫鬟，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后来被收了房，性情温顺，对王氏极其恭敬，对王氏所出的这一双儿女更是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她自知无所出，若非老爷和夫人心善，依着寻常规矩，她这等无所出的妾室处境堪忧，因此更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照顾这一家子上。
平日吃饭，也总是先忙着给魏明修和魏婉布菜盛汤，伺候他们吃好了，自己才敢动筷子。
魏云泽听完儿女的回答，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便准备起身去前衙处理公务。
“父亲！”魏婉连忙叫住他，眼中闪着求知的光：“您还没说，到底哪个是对的呢？”
魏明修也好奇地望向父亲，眼中带着求知欲。
魏云泽笑了笑，重新坐下，看着一双儿女，温和的解释道：“你们说得，都对。”
他看向儿子：“修儿所言，乃是根本，是为官之‘体’，是最终要追求的境界。心中若无圣贤道理，无清廉之志，迟早会迷失方向，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他又看向女儿：“婉儿所言，乃是方法，是为官之‘用’。空有理想，不通世务，不懂变通，往往寸步难行，甚至好心办坏事。摸清情况，理顺关系，方能将理想付诸实践。”
“故而。”他总结道：“二者结合，方是正道。既要心怀理想，也要懂得方法。
何时该用‘清流’之势，何时该用‘权变’之术，需审时度势，灵活运用。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便是为官一生的学问了。”
魏明修和魏婉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细细咀嚼着父亲的话。
魏云泽勉励了儿子几句：“明修还需多读圣贤书，深刻理解经义，将来若能金榜题名，方有施展抱负的根基。”
他又看向女儿，语气变得更为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纵容：“至于婉儿……为父并非那等迂腐刻板之人。如今……”
他话语微顿，想到近日际遇，语气不由得更轻松了几分：“你的婚事，不必过于拘泥父母之命。
若将来有心仪之人，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可与为父和你母亲说，我们会为你考量。”
这番话可谓相当开明。皆因他如今傍上了郡守的大腿，郡守己有明显提携之意。
加之“遇仙”、“建庙”之事几乎板上钉钉能让他青史留名，未来的仕途可谓一片光明。
对于官场钻营之心，反而淡了些，更愿意在能力范围内，让家人过得舒心快意些。
然而，魏婉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问道：“父亲，那……女儿也能像哥哥一样，正经读书科举吗？”
魏云泽一愣：“你如今不是一首与明修一同启蒙，读着《女诫》、《列女传》吗？”
“不是那些。”魏婉摇头，语气坚定：“女儿说的不是那些，是说经史子集，是西书五经，是和弟弟一样的书！
女儿以后……也能去考秀才、举人吗？”
魏云泽被问住了，捻着胡须沉吟道：“这，依本朝律法……女子科举……似乎前朝有过特例，本朝……为父倒也未曾细究。”
他确实不太关注这方面，毕竟世间女子读书的己是凤毛麟角，更何况科举。
魏婉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立刻追问道：“那……女儿若想试试，父亲注释过的那些书，女儿能看吗？”
她指的是魏云泽珍藏，写满了自己心得批注的经义典籍。
在这个时代，书籍本就昂贵，带有官员精心注释的书籍更是无价之宝，通常只传予嫡子或入室弟子。
魏云泽看着女儿充满期盼的眼神，再想到她方才那番颇有见地的言论，心中一动，挥挥手道：
“……罢了，你若真想看，便去看吧。只是需小心爱护，勿要损坏了。”
魏婉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行礼：“谢谢父亲！”
说罢，竟迫不及待地拉起还在发懵的魏明修：“走，哥哥，我们去书房！”
她想着有哥哥在一旁，父亲总不好反悔。
周姨娘见状，也赶紧向老爷和夫人告退，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嘴里念叨着：“小祖宗们慢点！仔细别碰坏了老爷的书！”
她是真怕这两个半大孩子毛手毛脚，弄坏了那些珍贵的书籍，惹得老爷不快，那可是大事！
饭厅里只剩下魏云泽和王氏。
王氏这才忧心忡忡地开口：“老爷，真的让婉儿去看那些书？还让她……自己找夫家？
这……这合乎礼法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是稳妥些。
妾身是怕……怕她年纪小，被些虚情假意蒙骗，若将来所托非人，找个穷酸书生，岂不是要受苦？”
在她看来，门当户对，父母把关，远比女儿自己那点“喜欢”重要得多。
魏云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眼眸幽深地望向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神山——那是元君降临的方向。
片刻后，他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和底气：
“夫人，放心便是，此事，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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