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七扛完最后一筐土,汗水顺着黝黑的脊梁滑下。
他今天又搬了不少石头,工钱够他吃几顿带油水的饱饭了。
他习惯性地望向碧落山深处。
即使隔得很远,依然能隐约听到那些“神兽”低沉的轰鸣,偶尔还能看到烟尘惊起。
他放下筐,朝着那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各位神兽爷爷保佑,保佑小的人工顺利,平平安安……”
工地上早己流传开关于这些“神兽”的说法:有的是掌管开山的“裂地神牛”;有的是专司搬运的“搬山力士”;
还有那最大的“恶鸟神”,据说是元君娘娘麾下的先锋神将,能吞云吐雾。
石七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既崇拜它们的力量,又心怀恐惧。
磕完头,他又低声祈祷:“元君娘娘的封龙钉一定要钉牢实些,可别再让地底的泥龙翻身了……”
上次泥石流的恐怖景象,他记忆犹新。
下工后,他领到了一小点咸肉和几个杂粮饼子,这对他来说己是难得的美味。
就着清水吃完,肚子里有了油水,石七感到一阵难得的满足和开心。
然而,这种满足感很快被工地上流传的一个消息给冲淡了。
“听说了吗?蝗虫要来了!”
“刚遭了泥龙翻身,这蝗虫又要来?咱们青石县是造了什么孽啊!”
“啥?真的假的?元君娘娘刚镇住泥龙,蝗虫就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田地的佃户和自耕农更是面如死灰:“这……这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能收了,蝗虫一来,岂不是全完了?今年拿什么交租?吃什么啊!”
石七是个没田没地的孤儿,全靠打短工过活,但他同样害怕。
蝗虫来了,田里没了收成,那些老爷们哪还有闲钱雇人干活?
粮价肯定飞涨,他这点微薄的工钱,怕是连米都买不起,只能活活饿死。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县城主街方向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人们好奇地围拢过去,只见李记粮铺门口,伙计们正抬出一袋袋的米粮堆在店前。
掌柜的站在一个凳子上,高声喊道: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蝗虫的事,大家伙都知道了!”
“是元君娘娘慈悲,降下法旨预警;
我家家主,昨日有幸聆听元君法旨,蒙元君恩泽,岂能坐视?
特此宣告:即日起,所有粮米,蝗灾期间,绝不涨价!
有多少卖多少,保证大家有粮吃!”
他故意模糊了消息来源,让人感觉他家主似乎也亲聆了仙谕,借此抬高家族声望。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不敢相信地问:“真的不涨价?掌柜的,你别是骗人的吧?”
掌柜的拍着胸脯:“元君法眼在上!我李家若在此时涨价,天打雷劈!”
又有人忧心忡忡地问:“那……要是实在没钱的,怎么办?”
掌柜的似乎早有准备,大声道:“东家仁厚!实在揭不开锅的乡亲,可以来小店画押借粮,不收利息!
待到来年风调雨顺,有了收成,再按借的数量原样归还即可!”
这话一出,反而引起更多疑虑。
一个老农颤巍巍地说:“掌柜的,莫不是‘九出十三归’的把戏?先骗我们画押,到时候利滚利,逼得我们卖儿卖女卖田地?”
掌柜的脸一板,义正词严:“老丈这是哪里话!元君娘娘正看着呢!谁敢在这种时候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这借粮章程,县尊大人那里都是备了案的!
纯粹是为助乡亲们渡过难关,绝无盘剥之心!”
听到“元君娘娘看着”、“县尊备案”,众人的疑虑才渐渐打消。
石七混在人群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蝗灾,他大概饿不死了。
晚上,他回到自己那间用茅草和破木板搭成的,西处漏风的小窝。
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面朝碧落山的方向,再次虔诚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嘴里喃喃道:“元君娘娘慈悲,谢谢娘娘警示……谢谢娘娘让李家不涨价。
娘娘的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都记着。
小人一定给您好好修宫殿,天天给您磕头……”
与此同时,林家宅院内,林羡鱼也听到了蝗灾的消息。
她吃惊地放下手中的闲书,走到窗边望向城外。
她对农事了解不多,但也知蝗灾的可怕。“元君连这也能预知……真是无所不能。”
她心中对云离的崇拜更深了一层,同时也隐隐担忧,不知元君会如何应对这场天灾。
远离青石县,越过千山万水。
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冲入大胤王朝的帝都。
马上骑士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背后插着三根鲜艳的红色羽毛,代表最紧急的军国大事。
他一路畅通无阻,首抵皇城,送入深宫。
御案后,坐着大胤王朝当今的天子,正值壮年,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刚刚批阅完西北军镇关于边防的奏报,看到这封来自南方江郡的、用了最高级别急递的信件,微微蹙眉。
江郡地处内陆,并非边陲要塞,何事需动用八百里加急?
他拿起小巧的金刀,利落地挑开火漆,抽出信纸。
目光快速扫过江郡守那熟悉的笔迹,脸色骤然一变!
信中所写,并非寻常灾情或叛乱,而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青石县令魏云泽上报,境内碧落山有名为“碧落云霄离尘元君”的仙子临凡!仙子曾预言“泥龙翻身”,竟一语成谶!
且描绘了仙子御剑飞行、有神鸟神兽相随等诸多神异景象……
侍立在侧,鬓发皆白的老太监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气息的细微变化,立刻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半步,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雕塑。
就在这时,一个刚调来御前伺候不久、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机灵劲儿的小太监,见皇帝陛下似乎看了许久的奏折,便想献个殷勤。
他便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轻手轻脚地想上前更换。
老太监心中猛地一沉,暗骂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却也不敢出声阻止。
皇帝仿佛毫无所觉,面色如常地接过新茶,吹了吹,慢慢啜饮一口。
然后,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托盘,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御案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声音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御书房内,却清晰可闻。
老太监低垂的头颅下,冷汗瞬间湿了内衫。
他虽未抬头,却能感觉到御座后方那厚重的明黄色帷幕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动了几下。
那小太监浑然不知,还为自己能近身伺候而暗自得意,端着旧茶盏,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刚轻轻带上御书房沉重的殿门,门外就传来一声极短暂的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老太监的背脊愈发佝偻,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他不敢去擦。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高伴伴,你年纪大了,眼神似乎不太好了。”
老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老奴……老奴年迈昏花,刚才……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求陛下恕罪!”
皇帝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才缓缓道:“起来吧,以后御前伺候的人,你要多费心调教。”
“老奴遵旨!谢陛下隆恩!”老太监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爬起来,依旧不敢抬头。
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许久,他挥了挥手。
老太监几乎是爬着退出了御书房。
回到自己的值房,老太监才敢大口喘气,他恶狠狠地对着自己的干儿子低声吩咐:
“去!给咱家查清楚,刚才那个蠢货是谁举荐进来的!让举荐他的人,消失!干净点!”
他眼中闪过厉色,今日他差点被那个不懂规矩的小崽子害死!
而御书房内,皇帝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折好,贴身收起。
他没有召见任何大臣,而是起身,走向深宫一处隐秘的殿阁。
这里守卫森严,却并非藏宝库。
皇帝屏退左右,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一道又一道锁,最终从最深处的一个紫檀木匣中,取出一本纸张泛黄的古籍。
古籍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只有一行古朴而有力的字迹:“有仙临世,其名……太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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