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蹲在角门第三块砖前，指尖抠进砖缝。那砖松得不正常，边角的泥灰早被磨成了粉，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她没说话，只朝身后抬了下手。两个粗使婆子站在廊下，交头接耳，声音压得低，却挡不住那句“六姑娘再怎么，也是主子”。
青竹回头，目光扫过去：“祖父昨儿亲口说的，严加看管。你们是听祖父的，还是听一个被关柴房的人？”
婆子闭了嘴。
砖掀开，底下是个油纸包，裹得严实。青竹打开，一条褪色红绳躺在里头，绳结打得紧，末尾还打了个小环，像是宫里太监腰带上挂荷包的样式。她捏起来看了看，递到林晚手里。
林晚没接，只用指尖轻轻一捻。绳子上有味儿，淡淡的茉莉混着檀香，像是从人袖口蹭出来的。她腕上的翡翠镯微微一热，昨夜林月那句心声又浮上来——“红绳还在……只要红绳没丢……她就翻不了天……”
她收回手，把绳子放回油纸包里，声音不高：“去六姑娘房里，把妆匣暗格打开。”
青竹点头，带着人往西厢走。那两个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到了门口，林月的贴身丫鬟拦在门前，脸色发白：“姑娘病了，正躺着，谁也不能进！”
林晚看着她：“病？抖成这样，是心虚吧。”
丫鬟嘴唇哆嗦，还想拦，青竹一步上前，手按在门框上。那丫鬟退了半步，门被推开。
妆匣摆在桌上，紫檀木的，雕着缠枝莲。林晚没翻别的，首接拉开底下一格暗格。里面空着，可角落里有点白粉，沾在木头上，像是洒出来的。她凑近嗅了嗅——茉莉粉，和红绳上的味儿一样。
她袖子一收，把那点粉末扫进个小纸包。
镯子又烫了。这次是丫鬟的心声：“……陈公公说粉能去味……可小姐每晚都抖……她怕被人闻出来……”
林晚没回头，只问：“你家姑娘，每晚三更出门，是去哪散心？”
丫鬟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林晚把纸包收进袖中，“她怕味道留在衣裳上，所以用这粉压住。可她忘了，人走多了，砖缝里也会沾上味儿。你昨夜帮她烧了纸，可烧得干净吗？”
丫鬟抖得像筛糠。
林晚转身往外走，青竹跟上。两人一路没说话，穿过月洞门时，风卷着片枯叶打在脸上。她抬手拂开，镯子还在热，像是贴着皮肉烧。
老侯爷在正厅坐着，拐杖靠在腿边。他听见脚步声，抬眼：“查到了？”
林晚把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红绳露出来。
老侯爷盯着看了会儿，眉头慢慢皱紧：“这结法……宫里太监才这么打。”
“是。”林晚说，“陈福腰上那根，也是这样。”
老侯爷没动。
林晚又把纸包打开，倒出那点茉莉粉：“这粉，是陈福给的。他教林月，每晚从角门出去，用这粉擦手擦衣，盖住身上的味儿。可再干净，砖缝里也会留痕。昨夜她烧的那张纸，是陈福写的信，说北边有人接应，只要她能熬过这一关。”
老侯爷手按在拐杖上，指节发白。
“你说，一个侯府姑娘，半夜翻墙，和一个太监私会，还收着宫里才有的香粉，这是病？还是心歪了？”
老侯爷没答。
林晚往前一步：“祖父，她敢这么干，是因为她觉得没人能动她。王氏在时，她有靠山；王氏倒了，她以为只要咬死不认，您就会念血脉。可她忘了，林家不是靠‘血脉’活着的，是靠规矩。她坏了规矩，就得受罚。”
老侯爷闭了闭眼。
“关柴房。”他终于开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话音落，外头传来脚步声。陈福被带了进来，穿着灰布衫，低着头。沐玖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一进门就瞄了桌上那条红绳，眼皮猛地一跳，手不自觉地往腰上摸——那里挂着根同款红绳，结法一模一样。
林晚笑了：“公公，这绳子，是你上月送给六姑娘的吧？你说是‘保平安’的，可她每晚出门，你都在角门外等她。你说，这是不是‘保平安’？”
陈福膝盖一软，扑通跪地：“老奴……老奴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晚声音不高，“你不知道她房里有你送的粉？不知道她烧了你写的信？不知道她每晚三更出门，是你给她开门？”
陈福额头磕在地上，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你当差三十年，规矩比谁都清楚。可你敢和侯府姑娘私通，还教她藏东西、烧证据。你说，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陈福抖得说不出话。
老侯爷猛地一拍扶手：“来人！把六姑娘押来！”
不多时，林月被两个婆子架着进来。她头发乱着，脸色青白，眼睛却瞪得大：“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林晚！你又想诬陷我？！”
林晚没理她，只把红绳拎起来，举到她眼前：“认得吗？”
林月眼神闪了闪：“我不认得！这哪来的？说不定是你栽赃！”
“栽赃？”林晚把绳子扔到她脸上，“这结法，全京城会打的不超过五个。你房里藏着陈福送的茉莉粉，角门砖缝里有你踩过的泥，昨夜你烧的纸灰还在灶膛里。你说我栽赃？那你告诉我，你半夜出门，去哪了？”
林月张着嘴，没声音。
林晚又把纸包打开，倒出那点粉：“这粉，是宫里才有的配方。陈福一个外院太监，哪来的？除非，他有人接应。你说，他是为你，还是为别人？”
“我没有！”林月尖叫，“你们血口喷人！我没有私通！我没有出门！你们有证据吗？有吗？！”
老侯爷站起来，拐杖砸地：“你还敢嘴硬？”
林月猛地转向他：“父亲！我是您女儿！您就这么信她的话？她疯了！她听得见人心！她用妖术害我！”
老侯爷盯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你叫我父亲？”他声音低，“你母亲通敌卖国，你和太监私通，你还敢叫我父亲？林家的脸，都被你们母女丢尽了！”
林月愣住。
“来人！”老侯爷吼，“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她送饭，不准放她出来！”
婆子上前，架起林月就走。她挣扎着，鞋底在青砖上划出两道灰印：“林晚！你等着！你不得好死！你——”
话没说完，嘴里被塞了布团。
人被拖走时，手腕上的红绳掉了下来，滚到门槛边。
林晚没捡。
她只看着那根绳子，镯子还在发烫。林月的心声又响起来——“只要我不死……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她指尖在镯上轻轻一点，低声说：“那就，看看谁先死。”
青竹站在她身后，问：“姑娘，陈福怎么处置？”
林晚没回头：“先关着。他敢和林月勾结，就不会只这点事。他腰上那根绳子，打结的手法太熟，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他背后，还有人。”
青竹点头：“要不要搜他屋子？”
“不用。”林晚说，“他现在怕得要死，只要给他点时间，他自己会露马脚。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逼他，是等他慌。”
她转身往外走。
穿过回廊时，风从檐下穿过，吹得廊角的铜铃轻响。她脚步没停，袖中的镯子忽然一热。
不是林月的声音。
是陈福的——
“红绳……她找到了……可还有别的……只要她没找到那块玉……就还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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