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格不入的“课堂”
学校比我想象的还要破旧。
围墙斑驳，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操场不大，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几个篮球架锈迹斑斑，篮网耷拉着。一栋西层的教学楼，墙面灰扑扑的，窗户有的玻璃碎了，用木板或硬纸板勉强堵着。
穿着同样廉价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吵吵嚷嚷，追逐打闹，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期特有的躁动和……一股淡淡的烟味，来自墙角几个勾肩搭背、吞云吐雾的男生。
这里和那条老街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把混乱和贫穷塞进了一个更大的、名为“学校”的容器里。
我按照记忆，找到初三（二）班的教室。
门开着，里面嘈杂得像菜市场。桌椅歪歪扭扭，桌面上刻满了各种字迹和图案。粉笔灰在从破窗漏进来的光柱里飞舞。几个男生正在后排追逐抢夺一个破足球，撞得桌椅哐哐响。女生大多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劣质的化妆品和隔壁班的谁谁谁。
我的出现，像一滴油掉进沸水，引起了一阵极其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凝滞。
几道目光扫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然后是轻蔑的、了然的忽视。有人发出极低的嗤笑，大概是针对我参差不齐的头发和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看，沈厌来了。” “她今天样子好像有点怪？” “怪什么怪，还不是那副死样子。” “离她远点，晦气。”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又很快被更大的嘈杂淹没。
我面无表情，目光在教室里扫视，寻找着空位。记忆里，“沈厌”的位置似乎在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角落。
我走过去。那张桌子桌面尤其脏乱，刻满了难听的词汇，椅腿似乎有些摇晃。旁边的垃圾桶散发着酸馊的气味。
我放下书包，坐下。椅子的确不稳，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前排一个正对着小镜子描眉画眼的女生厌恶地皱皱眉，把镜子挪远了些，仿佛我的穷酸会通过空气传染。
我懒得理会，从那个破旧的书包里掏出课本。铅笔盒打开，只有那半截铅笔和可怜的小橡皮。
上课铃尖锐地响起，像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铁皮。
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头发花白、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抱着教案走进来，他是数学老师。教室里的噪音降低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后排那几个男生依旧在底下传着什么东西，发出压抑的笑声。女生们还在交换着小纸条。
老师似乎早己习惯，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地开始讲课，目光大多数时候停留在课本和前排几个勉强还算认真的学生身上，对于后排的混乱，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板书很快写满了黑板，字迹潦草。
我试图集中精神去听。
函数，方程，几何图形……
陌生的知识，更陌生的是这种“学习”的氛围。我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的教室窗明几净，那里的学生至少表面遵守纪律，那里的老师会关注每一个学生。
而这里，一切都不一样。知识的传递在这里显得如此无力且廉价，仿佛只是走一个过场。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似乎早己注定，和这条老街一样，看不到出路。
胃里开始隐隐作痛。那个硬馒头提供的能量正在飞速消耗。
饥饿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清晰，更折磨人。它让注意力难以集中，让那些数学符号看起来像扭曲的、嘲弄的脸。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空空如也。
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看向操场另一边那栋飘出食物气味的建筑——食堂。
还有多久才下课？午饭会吃什么？能不能吃饱？
这些问题比黑板上的xyz更重要，更紧迫。
“……所以，这个解析式需要代入……”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旁边，一个纸团飞过，砸中了一个男生的头，引起一阵低笑。
前排的女生还在照镜子，欣赏着自己刚涂好的、颜色艳丽的唇彩。
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缓慢，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硬板凳硌得屁股疼，垃圾桶的气味一阵阵飘过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错装了零件的机器，被强行塞进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里，每一个齿轮都在发出痛苦的摩擦声。
死亡预告是悬在头顶的铡刀，而此刻的这种日常的、细碎的、无处不在的窒息感，则是慢慢勒紧脖子的绳索。
它们都在提醒我，我不属于这里，但无处可去。
下课铃终于响了。
老师如释重负地合上教案，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的噪音瞬间拔高，学生们像出笼的饿狼，蜂拥而出，冲向食堂。
我也猛地站起来，因为起身太快，眼前黑了一下，扶住摇晃的桌子才站稳。
饥饿感己经变成了胃部尖锐的抽搐。
我必须吃到东西。马上。
跟着人流冲向食堂。队伍排得很长，移动缓慢，作者“洋浩轩”推荐阅读《穿成团厌后我靠利己主义爆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空气里混合着汗味和各种食物复杂的气味，并不好闻，却让我的胃袋更加疯狂地蠕动。
终于轮到我了。
窗口后面摆着几个巨大的铝盆。菜色一览无余：水煮白菜，几乎看不到油星；清汤寡水的冬瓜汤；还有主菜，土豆烧肉——土豆多得离谱，肉块少得可怜，而且肥多瘦少，浸泡在浑浊的油汤里。
打饭的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手法极其熟练——抖。
一勺土豆烧肉舀起来，满满当当，然后手腕飞速地抖了几下，几块颤巍巍的肥肉丁和几块土豆啪嗒掉回盆里，勺子里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点，扣进我的餐盘。
然后是水煮白菜，几乎就是半勺菜汤。 最后是一勺米饭，分量刚够盖住餐盘底。
“下一个！”妇女不耐烦地喊道。
我端着这盘清汤寡水、堪称视觉侮辱的午餐，手指收紧，指甲掐进塑料餐盘边缘。
就这？
这点东西，够干什么？
强烈的失望和愤怒冲得我头皮发麻。
但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在这个地方，抗议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和刁难。
我咬着牙，端着餐盘，想找个地方坐下。
食堂里人声鼎沸，桌椅油腻腻的。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或者被人用书包占着位置。
我看到沈娇和几个打扮类似的女生坐在靠窗的一桌，餐盘里的肉明显比我的多，她正笑着说什么。
我看到沈耀和他那帮狐朋狗友霸着一张长桌，吵吵嚷嚷，餐盘堆得冒尖。
他们都没有看我，仿佛我是透明的。
视线扫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沈默。
他一个人坐在一张小桌子旁，低着头，正安静地吃着。他的餐盘里，东西甚至比我的还要少，米饭只有小小一团，菜更是可怜。
他吃得极其缓慢，每一口都咀嚼很久，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着餐盘，走到他对面的空位，坐下。
他察觉到有人，极快地抬了下眼，看到是我，又立刻低下头去，咀嚼的动作似乎停顿了半秒，然后继续。
我们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吃着各自盘中那点少得可怜、味道粗糙的食物。
谁也没有说话。
食堂的嘈杂像厚厚的墙壁，将我们两人隔绝在一个安静的、贫瘠的孤岛上。
我狼吞虎咽，很快就把那点东西吃得一干二净，甚至用米饭刮干净了餐盘里最后的油渍。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但那强烈的匮乏感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因为尝到了一点味道而变得更加贪婪。
抬起头，沈默也吃完了。他的餐盘干净得像是洗过一样。
他拿出了一张纸巾，很旧，但叠得整整齐齐。他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又小心地折好，放回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餐盘，站起身，准备离开。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兴奋低语。
“快看！是苏清雪！” “她怎么来这边食堂了？” “真的好漂亮啊……” “她旁边那个是楚少爷吧？哇，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食堂门口，逆着光，站着一群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女，穿着一身明显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白色连衣裙，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一头柔顺的黑发如同缎子。她微微笑着，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善良，仿佛自带柔光滤镜，与这个油腻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倨傲的男生，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服，手腕上戴着一只亮闪闪的名表。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是跟班的男女生。
《豪门情深：总裁的绝色宠妻》女主角，苏清雪。 以及重要男配，楚家少爷，楚风。
原著的核心人物，天道宠儿。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破学校的破食堂？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冷了一下。
脑海里，系统的死亡预告再次尖锐地鸣响——【因愚蠢挑衅女主，被护花使者男配设计，意外遭遇车祸……】
沈默的脚步也停住了。他端着空餐盘，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瘦削的脊背似乎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然后，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骚动，也没有看到那耀眼的存在，只是微微加快了脚步，低着头，从食堂的侧门，安静地走了出去。
消失在外面的光里。
而我，还坐在原地，手指冰冷地握着空餐盘的边缘。
看着那众星捧月的女主角，看着她好奇打量这个破旧食堂时那微微蹙起的、我见犹怜的眉头，看着她身边那个护花使者扫视周围时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
胃里那点冰冷的食物，突然开始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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