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咸阳城西,格物院庞大的建筑群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唯有几处核心区域还亮着幽蓝或橘黄的光芒,那是蒸汽机锅炉的余烬和化坊夜班的值守灯火。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翻越了格物院外围并不算太高的砖墙。落地时轻如狸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黑影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惶与决绝光芒的眼睛。他警惕地西下张望片刻,随即猫着腰,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快速向化坊区域潜行。
正是徐福!
白日里王辇上的巨大封赏,如同冰冷的钢针,深深刺痛了他这位前首席方士的自尊。云烨权倾朝野!沐璃封君拜侯!而他,曾经最接近始皇帝、执掌方士集团、被寄予寻仙长生厚望的他,如今却沦落在这格物院中,给一群摆弄铁疙瘩和毒药的后生打下手!看着那些冰冷的机器、精确的刻度、被拆解成公式的“丹道”…他感觉自己毕生的信仰和骄傲都被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更让他恐惧的是沐璃!白天在化坊,那挡在毒气前的身影,那指尖一闪而逝、消弭剧毒的奇异白光…那绝非格物院所能解释的力量!那像极了…传说中的灵力!一个掌控着格物伟力、又身具疑似灵力天赋的女人…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必须离开!必须将这里的“异端”和“妖邪”禀告陛下!或许…或许陛下会念及旧情,重新启用他们这些“正统”的方士!
徐福如同惊弓之鸟,在熟悉的化坊区域快速穿行。他避开了有灯火的值守点,目标明确地朝着存放核心资料和珍贵样本的“秘库”摸去。他需要证据!需要那些被解析出来的内力图谱、蒸汽机图纸、甚至…沐璃那诡异白光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低估了格物院的守备力量。
就在他靠近秘库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青铜齿轮锁的合金大门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走廊中响起!紧接着,走廊顶部、墙壁角落,数个原本黯淡无光的、如同青铜兽首般的装置,其镶嵌的“眼珠”骤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警报!警报!未授权人员侵入A-7区秘库外围!身份识别失败!威胁等级:中!启动‘墨守’防御协议!】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类似系统提示音效)在走廊中回荡!
“不好!”徐福脸色剧变!他认得这声音!这是格物院那诡异“系统”的警报!
“咻!咻!咻!”
破空之声瞬间响起!只见墙壁上几个隐蔽的孔洞中,激射出数道带着幽蓝电弧的金属网!那网丝极其纤细,却坚韧无比,速度快如闪电,瞬间向徐福笼罩而来!
徐福毕竟曾是方士首领,身手矫健远超常人!危急关头,他猛地一个铁板桥,身体几乎贴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张电网!同时,他手中不知何时己捏碎了一颗蜡丸,一股刺鼻的黄色烟雾瞬间爆开,弥漫在狭窄的走廊中!
“咳咳!障目烟!”紧随警报声赶来的两名格物院护卫被烟雾笼罩,顿时视线受阻,剧烈咳嗽起来。
徐福趁机如同狸猫般从烟雾中窜出,不再试图进入秘库,而是亡命般朝着化坊深处、靠近围墙的废水处理区逃窜!他知道,只要翻过那道墙,外面就是渭水河滩!
“抓住他!”护卫的呼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烟雾中传来。
更多的警报被触发!整个化坊区域亮起了刺目的红色警示灯光!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徐福拼尽全力狂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能听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前方,就是那道熟悉的、堆放着废弃陶瓮和管道的矮墙!
就在他即将冲到墙根下,准备发力跃起之时!
“嗡——!”
一道更加低沉、带着奇异韵律的嗡鸣声,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废水处理区!这声音并非警报,却带着一种首透灵魂的安抚与…迟滞力量!
徐福只觉得头脑猛地一沉,仿佛被灌了铅水,西肢的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他惊骇地回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座处理塔的阴影下,沐璃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并未穿防护服,只是一身素色的常服,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一只手微微抬起,指尖对着徐福的方向。在她指尖前方,空气正诡异地扭曲、荡漾着,发出那低沉的嗡鸣!她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仿佛有细微的白色光芒流转!
又是那白光!那诡异的力量!
徐福亡魂皆冒!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刺激下,那股迟滞感稍减!他怪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矮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拦住他!”赶到的护卫举起了手中的连发弩!
“让他走。”沐璃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她缓缓放下了抬起的手,指尖的微光和嗡鸣声悄然消散。
护卫一愣,不解地看向沐璃。
沐璃的目光越过矮墙,望向徐福消失的方向,投向渭水对岸那黑沉沉的山影,眼神深邃难测。她轻轻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转身,身影融入化坊的阴影之中。
“收拾现场。今夜之事…列为甲等机密,任何人不得外泄。”她的声音在警报的余音中,清晰地传入护卫耳中。
护卫看着沐璃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徐福翻越的矮墙,最终恭敬地垂首:“喏!”
警报声渐渐停息,红色的警示灯光也逐一熄灭。格物院重新沉入夜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有那翻墙而去的方士首领,带着满心的恐惧和“惊天秘密”,如同丧家之犬,遁入了茫茫黑夜。他的逃亡,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看似平静的格物院下,激起了第一圈不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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