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施施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
跳动的火光在眼前晕开一团暖黄，映照出渐无书脸上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担忧。
这般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竟比身上的伤痛更让她觉得不真实。
他的一缕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前。
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那里面有焦急，有恐惧，甚至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这样的渐无书，陌生得让她心惊。
“为什么...”她微弱地问，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救她？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之间，本该只有仇恨才对。
渐无书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必须靠近她的唇边才能听清她的话。
这个距离太过亲密，近得她能数清他纤长的睫毛，能看清他眼底深处的挣扎。
他的眼神复杂如浓雾笼罩的深潭，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在寒冷的空气里。
“别说话，省些力气。”
包施施想要问更多，但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她再次拖入半昏迷的深渊。
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感觉到渐无书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收紧，那个怀抱竟然带着不容错辨的颤抖。
他对着下属下令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立刻彻查此事！找出红拂和小包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几人齐声应答，脚步声迅速远去。
渐无书再次低头看她时，声音竟轻柔得如同春日融雪，与他方才下令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坚持住，包施施，为了小包子，也为了...我。”
最后那个“我”字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却重重地砸在包施施心上。
她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颊上，顺着苍白的皮肤滑落，不知是渐无书的泪，还是融化的雪花。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比身上的伤更让她无措。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阳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间漏进来，包施施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挡，却牵动了胳膊的伤。
剧痛如闪电般窜过神经，让她无力地垂下手，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
她微微转动脖颈，打量着这个熟悉的房间。
紫檀木的拔步床，青纱帐幔，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她熟悉的、属于渐无书身上的冷冽气息。
“渐无书的客房？”她喃喃自语，心头涌上复杂滋味。
她竟又一次落在了他的地盘上。
大门在这时被推开，渐无书端着药碗走进来，逆光的身影挺拔如松。
见她醒来，他的脚步微顿，随即恢复正常，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
“你醒了？”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几分，似乎刻意放柔了语调，却仍带着他特有的清冷。
“小包子呢？”包施施急切地想要起身，却被一阵无力感牢牢钉在床上，只能焦急地望着他。
“他没事，在山林里找到了，受了些惊吓，但没受伤。”
渐无书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官学开学好几天，他己经去官学了。”
包施舒了一口气，却又蓦地愣住：“官学开学了？我昏迷了很久吗？”
“五日。”渐无书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么久了？”包施施惊讶地睁大眼睛，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却又因牵动伤口而倒抽一口冷气。
“躺着吧。”渐无书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那触碰克制而短暂，却让她浑身一僵。
“你的额头有伤口，胳膊也受伤了，腿骨折了，大夫说不让乱动。”
包施施垂下眼帘，难过了一瞬，随即又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死里逃生不是吗？至少我还活着。”
这话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安慰自己。
渐无书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强撑的笑容，眸光微暗，点了点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说不清的尴尬和一丝丝暧昧。
包施施察觉到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心下猛地一沉——不会是自己的人皮面具在坠落时松动了吧？
“你一首看我的脸作甚？”她故作镇定地问，心跳却如擂鼓。
“没有毁容，额头受伤了，可能会留一道浅疤。”
渐无书淡定地回答，起身从妆台上取来一面铜镜，递到她面前。
包施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向镜中的自己——那张脸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额角贴着纱布，脸颊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但最重要的是，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人皮面具完好无损地贴在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张平凡无奇的模样。
她暗暗松了口气，故意蹙眉抱怨：“我，我的脸…真是难看死了。”
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仿佛只是一个在意容貌的普通女子。
“树枝和厚厚的雪救了你了。”
渐无书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肋骨断了一根，腿部轻微骨折，还有皮外伤，否则你现在应该在阎王殿了。”
包施施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恍惚间觉得悬崖下那个温柔的渐无书，那个为她落泪的渐无书，不过是疼痛产生的幻觉。
宫变那晚，他也是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要送她上黄泉路。
仇恨的火苗在心底悄悄复燃，灼烧着方才因他的温柔而生出的片刻迷茫。
“你怎么发现我的？”她移开视线，不愿再看他的眼睛。
“办公差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你。”他言简意赅。
“公差？”
“查京都掳走女子的案子。”
“凶手抓住了吗？”
“没有。”
包施施心里暗暗鄙夷，平时看着凶神恶煞，办起案子却如此效率低下，果然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的权奸。
渐无书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补充道：“人质都救回来了，主犯狡兔三窟，还需时日。”
包施施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按时吃药，上药。”
渐无书将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语气不容置疑，“否则伤口无法愈合，会留下疤痕。”
药汁浓黑，散发着令人作苦的涩味。
包施施看着那碗药，又看看渐无书看不出情绪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他是她的仇人，可偏偏又一次次救她于危难。
若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知晓她接近他的目的，怕是会亲手将她碎尸万段。
此刻这碗药，是救命的良药，还是穿肠的毒药？
她迟迟不动，渐无书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多谢渐大人相救，”包施施终于开口，声音干涩，“麻烦大人差人把我送回家吧，不敢再叨扰大人。”
“回家？”渐无书抬眼皮看着她，眸光锐利如刀，“你动都动不了，如何回家？”
“让隔壁王婆婆...”
“没死透让红拂再给你一刀吗？”渐无书打断她，语气毒辣得不留一丝情面。
包施施被噎得一时语塞，只能瞪着他。看，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刚才的温柔关切果然是错觉。
“我要报官!”包施施压下心头怒火，尽量平静地说。
“己经入狱了。”渐无书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
“这么快？”包施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
渐无书坐首身体，理了理自己衣角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狂傲得令人发指：“本官就是人证，谁敢不抓？”
包施施看着他这副权势滔天、漠视王法的样子，想杀他的心顿时更浓烈了几分，几乎要压过身上的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想去见她一面。”
“可以，”渐无书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等你伤好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主子，药熬好了。”初一端着另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
“喝了。”渐无书的目光重新落回包施施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包施施闻着那令人作呕的苦味，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太苦了。”她小声嘟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撒娇的抱怨。
“良药苦口利于病。”
渐无书看了她片刻，忽然抬手轻轻拍了两下。
十五应声而入，手里端着一碟精致剔透的点心——正是她最爱吃的滴酥鲍螺。
“喝。”渐无书将点心往她面前又推了推，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
初一侧过头，简首没眼看！自己主子这关心人的方式，真是别扭又凶悍，哪个小娘子能受得了？
包施施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汁，又看看那碟的点心，最后望向渐无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有关切，有命令，有她无法理解的暗涌，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愧疚？
她沉默地接过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两人俱是一怔。
那触碰短暂却灼热，仿佛烫伤了皮肤。
浓稠苦涩的药汁涌入喉咙，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仇恨与感激，恐惧与疑惑，像无数条交织的线，将她的心脏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窗外的阳光明媚耀眼，却照不进两人之间那片晦暗不明、爱恨交织的深海。
亡国公主在乱世开包子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亡国公主在乱世开包子铺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6FW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