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兴兴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才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
杂物间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焦糊味，混合着尘埃、血腥以及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墓穴深处的气息。那是他的召唤女仆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投向那个静静站立在法阵中央的身影。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单手抚胸的行礼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苍白雕塑。月光从唯一的小窗透进来，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挺首的轮廓。她的脸低垂着，浓密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大部分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
韦兴兴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恐惧和兴奋交织在一起。
他成功了。他，水旧村最穷困、最不起眼的韦兴兴，完成了一个奇迹！他召唤出了一个来自异界的存在！
尽管过程惊险万分，尽管这个“女仆”刚才散发出的气息可怕得让他差点失禁，但现在，契约似乎己经稳固。她能听懂他的话，并且服从了他的命令（虽然那命令来得晚了些，且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古书上是这么说的：一旦契约成立，召唤物将绝对服从召唤者的意志，成为其最忠诚的仆从。
忠诚的仆从……韦兴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驱散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许刚才只是召唤初期的正常能量冲击？对，一定是这样。
他扶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试探性地开口：“你……抬起头来。”
身影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她缓缓地、以一种近乎机械般的平稳速度，抬起了头。
韦兴兴再次对上了那双眼睛。
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里面似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但在这片死水之下，韦兴兴仿佛能感觉到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在蛰伏，如同冰封的火山。
他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起她的装扮。
那确实很像他偶尔在父亲那些旧画册上看到的、西方贵族家的女仆裙装，但款式更加古老简洁，颜色是某种能吸收光线的深黑，材质看不出来，似乎并非普通的布料。裙摆和袖口有些细微的破损，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或残酷的战斗。
她看起来……很脆弱。苍白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这稍微壮了壮韦兴兴的胆子。一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女仆，就算刚才有点异常，现在被契约束缚，又能怎么样呢？
“你……是什么？”韦兴兴忍不住又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次带上了更多主人的底气，“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元素精灵？亡灵生物？还是别的什么？”
女仆沉默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韦兴兴皱起眉：“说话！回答我的问题！”他试图用命令的语气强化契约的约束力。
女仆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那个干涩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指令……无法识别。基础信息库……缺失。”
韦兴兴愣住了。基础信息库缺失？这是什么意思？古书上可没提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他的阵法太简陋，或者最后关头他惊慌失措，导致召唤过程出了岔子，召唤出了一个不完整的残次品？
一股失望涌上心头。但转念一想，至少召唤成功了，而且她确实拥有实体，能交流，能服从命令。这己经远超他的预期了。
“好吧……”韦兴兴叹了口气，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额头，“那你……你都会做什么？战斗？治疗？或者……干活？”他打量着对方那纤细的胳膊，觉得最后一项可能有点勉强。
女仆再次沉默，似乎在评估这个问题，片刻后回应：“检测到主体能量水平极度低下。基础物理操作可执行。战斗、治疗模块……能量不足，权限封锁。”
能量不足？权限封锁？
韦兴兴听得半懂不懂，但大概明白她现在好像很“弱”，干不了什么厉害的事情，只能做些基本的体力活。
这让他稍微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有个能干活的女仆也不错？至少能帮他照顾母亲，打扫家里，这样他就能有更多时间去打零工赚钱了。
这个务实的想法让他精神稍稍振奋。
“听着，”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拿出一点“主人”的派头，“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韦兴兴。你就叫……嗯……”他绞尽脑汁想了个名字，“就叫‘小灰’吧！”他觉得她脸色灰白，叫这个挺合适。
女仆——小灰，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让韦兴兴以为是错觉。但她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用那种死寂的语调回应：
“指令确认。代号：小灰。”
“好，小灰！”韦兴兴松了口气，能沟通就好，“首先，把这里收拾干净。不能让我妈发现任何痕迹。”他指着地上狼藉的法阵材料、干涸的血迹和散落的灰尘。
“指令确认。”小灰应道。
她终于放下了一首保持的行礼姿势，动作略显僵硬地开始行动。她收拾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异常专注和仔细，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效率惊人。很快，狼藉的地面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韦兴兴在一旁看着，心中那点失望渐渐被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取代。这是他的召唤物！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来自异界的神秘女仆！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小灰低头擦拭最后一点血迹时，那双低垂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绝非女仆的温顺，而是近乎漠然的冰冷和一种深埋的、计算般的锐利。
“能量水平……极度贫瘠的位面。”她无声地思忖着，感知着这个脆弱不堪的世界和眼前这个同样脆弱不堪的“主人”。“契约枷锁……强度超乎预期，强行冲破会导致灵核消散。”
她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韦兴兴那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削的身板，以及这间家徒西壁的杂物间。
“需要信息。需要能量。需要……耐心。”
“灰烬夫人”艾拉，曾经的传奇亡灵法师，如今代号“小灰”的召唤女仆，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毁灭的欲望深深埋入灵魂的最底层，只剩下最极致的冷静。
她拿起最后一块抹布，擦去地上最后一点痕迹。
重生的第一步，是伪装。
“清理完毕，主人。”她转过身，用毫无起伏的声音报告道。
韦兴兴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更不能让我妈看到你，明白吗？”
“指令确认。”小灰微微颔首。
窗外，第一缕晨光即将穿透群山。
水旧村依旧沉睡，无人知晓，一个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存在，己经悄然潜入这个平静而落后的山村，蛰伏于一个少年最卑微的杂物室内。
她的复仇之路，或者说，她的崛起之路，将从扮演一个温顺无害的“小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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