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受创后的沉寂,比喧嚣更令人不安。报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落,指挥中心内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对手下一步的动向,或是己方新的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依旧是那个无法追踪的加密频道,依旧是方夏那标志性的、带着疲惫沙哑的嗓音,但这一次,她的语气中少了些以往的晦涩与试探,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需要谈谈,”她开门见山,“不是警告,是交易。或者说……是投名状。”
金小川、白岩、苏薇立刻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方夏的突然转向,背后是陷阱,还是绝境中的求生?
“说。”金小川言简意赅,不动声色地启动了所有的录音和分析设备。
“我母亲……你们应该知道她身体一首不好,需要一种极其昂贵、管制严格的进口靶向药维系生命。”方夏的声音里压抑着痛苦与愤怒,“这些年,控制我、逼迫我为他们做事的,并非空泛的威胁,而是实实在在掌握着这条药物供应链的势力。他们定期提供药物,而我,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勇气,然后清晰地报出了几个名字和关联的公司。这些名字,经过金小川的快速交叉检索,其资金流向、股东背景、乃至一些隐秘的海外研发项目,都无比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他们并不陌生的名字——溯羽科技旗下的生物制药子公司!尤其是其中一家名为“新生代生物”的空壳公司,多次出现在“H”的洗钱路径中,专门用于处理与高端医疗资源相关的“特殊支付”!
“是溯羽的人,”方夏肯定地说,“或者说,是隐藏在溯羽内部,与‘渡鸦’深度绑定的那部分人。他们通过控制药物,控制了我母亲的生命,也从而控制了我。我为他们进行心理侧写,筛选易于操控的目标,评估‘货物’的心理稳定性,甚至在必要时……进行一些‘心理疏导’,确保‘货物’的顺从。”
她的话语,冰冷地揭示了“渡鸦”网络另一条无形的控制链条——不仅用暴力、金钱,更利用人性的弱点,利用对至亲之爱的牵绊,来捆绑、利用像她这样的“专业人才”。
“我知道,仅凭这些,不足以取信于你们。”方夏似乎能猜到他们的疑虑,“我可以提供我所知的、所有通过我进行过心理评估的目标名单,以及他们常用的几种心理操控模型。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医生’文森特对拥有特定心理特质,如高顺从性或低社会关联度的‘货物’有特殊偏好,这关乎他的某个……私人研究癖好。最重要的是,”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一条他们用于紧急情况下,向像我和我母亲这样的‘受控外围人员’传递指令或物资的秘密单向联络通道。这条通道,或许能成为你们反向追踪的鱼线。”
她提供的名单和模型价值巨大,能极大补充他们对“渡鸦”猎物筛选机制的理解。而那条秘密联络通道,更是潜在的黄金突破口。
“你的条件?”金小川冷静地问。
“第一,保证我母亲后续的治疗,让她脱离‘渡鸦’的控制。”方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二,我要戴罪立功。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不求豁免,但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亲手将他们拖入地狱的机会!他们毁了我的人生,把我变成了自己都厌恶的怪物……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的请求里,混杂着忏悔、愤怒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求生欲。
通讯暂时中断,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激烈的讨论。
“可信吗?”白岩眉头紧锁,“这会不会是‘渡鸦’故意抛出的诱饵,甚至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方夏太聪明了,她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但她提供的关于溯羽和药物控制的信息,与我们掌握的资金链条高度吻合,细节对得上。”苏薇分析道,“而且,她透露的‘医生’的偏好,也解释了为什么有些生理指标并非顶尖的受害者也会被选中。这些不像是临时编造的。”
金小川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风险与机遇并存。我们可以谨慎接纳,但必须设定严格的防火墙和监控措施。”
他将情况连同方夏提供的部分可验证信息,一并汇报给杨厅。经过高层紧急风险评估后,杨厅的指令传来:“可控条件下接纳,列为‘有限合作者’,实施最高级别监控。其母的治疗与安全,由我们接手安排。利用她提供的情报,优先验证并尝试渗透那条秘密联络通道。”
当金小川将决定反馈给方夏时,通讯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名单和模型,我会分段发送。那条通道的激活方式和识别特征是……”
短暂的停顿后,方夏仿佛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诚意,或者说,是为了让自己与过去的牵连有一个更清晰的交代,她忽然提及了一个看似无关的地点和人名,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
“云鹭镇……河边那条老街,有一家叫 ‘石缘斋’ 的旧书店,店主是一位姓石的老人。” 她的声音里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同于讲述罪恶时的温软与怅惘,“他其实不姓石,他本姓林,是云鹭镇早年那个大户林家的老仆。林家……在真真母亲出事的那一年,举家迁往了南洋。”
这个信息,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金小川立刻联想到许真真母亲周昭的牺牲年份,以及那个至今未解的谜团。
方夏继续道,语气变得更加艰涩:“林家……与我舅舅家是远亲。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性格也孤僻,有几年寒暑假,母亲会把我送到云鹭镇寄养。名义上是让我换个环境,其实……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某些关联就己经注定。林老看着我长大,他店里那套光绪年间纂修的《云鹭镇志》残本,就是那时他教我认字、看图的启蒙书。里面夹着几页他手绘的、关于镇外河岸地貌变迁的草图,哪些是古河道,哪些曾有旧作坊,标得清清楚楚。”
她轻轻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多年前,就是参照了那些草图上标注的、关于废弃引水渠和旧厂址的走向,才隐约察觉到河岸深处那片区域的违和感,并最终通过自己的方式,确认了那里存在异常。后来……后来我长大了,他们开始‘培养’我,林老便遵照上面的意思,与我刻意保持了距离,那家‘石缘斋’,我也再没进去过。”
她的话,如同几块关键的拼图,咔哒几声,嵌入了原本模糊的区域。
金小川等人立刻将信息串联起来:云鹭镇林家,在周昭牺牲那年举家迁往南洋;林家老仆守护着可能与旧案相关的地志资料;林家与方夏的舅舅吴猛是远亲;方夏幼年曾在林家寄养,并由此接触并记住了可能指向“渡鸦”早期据点的关键地理信息……
这一连串的关联,绝非巧合。林家当年的举家迁徙,极有可能与周昭调查边境儿童失踪案、触及“渡鸦”前身核心秘密有关!而石缘斋老人,这个看似超然物外的旧书店主,很可能是一位知晓大量内情、甚至身负某种“守护”或“观察”使命的关键人物!
方夏的这段坦白,价值远超她提供的名单和通道。它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渡鸦”历史之悠久、根系之庞杂,也揭示了周昭案与当前案件之间,那条由血缘、地缘共同编织的、更加具体而残酷的连接线。
“我告诉你们这个,”方夏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虚脱,“是想说,我身处的这张网,比你们想象的更早、更密。我对抗他们的念头,或许……也比我自己以为的,出现得更早。只是当时,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看清全局。”
这番深入血脉与地域根源的坦白,让屏幕这头的金小川三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方夏与云鹭镇的这段“石缘”,不仅印证了她的能力与身不由己的处境,更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地方秘辛,为追溯“渡鸦”起源和周昭死因,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方向。
方夏,这个一首游走在光影边缘、神秘莫测的心理系高材生,终于在这一刻,做出了她的选择。不是因为正义突然降临,而是因为压迫到了极限,因为至亲的安危让她无法再妥协,也因为内心深处那份未曾完全泯灭的、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和对操纵者的刻骨仇恨。
她被正式纳入监控与合作体系,代号“幻鸦”。她的投诚,如同在“渡鸦”看似密不透风的堡垒内部,敲下了一枚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楔子。团队获得了一个来自敌人内部的、极具价值的视角,但也接手了一个极其不稳定、需要时刻警惕的危险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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