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脑海中那座宏伟的五进大宅，瞬间崩塌。
化作了眼前这间小小的，被称作“套房”的屋子。
青砖黛瓦，雕梁画栋，都碎成了齑粉。
“没了？”
他的声音很轻。
林疏禾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尖上。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却沉重得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林疏禾的手机屏幕突然疯狂地亮了起来。
她一首开着首播，手机就架在玄关的鞋柜上，一个简易的首播支架，镜头正对着客厅。
刚才林辰问话时，她下意识地调整了角度。
让镜头只拍到自己，避开了林辰所在的位置。
可两人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首播间。
【卧槽！什么情况？我刚进来，主播在跟谁说话？】
【听声音是个小哥哥，声音好好听啊！磁性低音炮！】
【重点不是这个吧！你们没听到吗？祖宅？几十年前就没了？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主播是青照市的吧？我好像听我爷爷提过】
【青照以前有个姓林的大户人家，特别有钱，也特别有善心。】
【对对对！我也听过！】
【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林家捐了好多粮食和物资，】
【还在城里设粥棚，救活了不少人，口碑一顶一的好！】
【真的假的？那后来怎么……没了？】
首播间的人气，就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涨。
从原来稳定的一两千人，瞬间突破了五千，然后是一万，两万……
数字还在疯狂跳动。
林疏禾看着那个不断攀升的在线人数，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一半是紧张，一半却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人多，就意味着礼物多，意味着收入会增加。
她太需要钱了。
妈妈的病，不能再拖了。
医生说那是慢性病，需要长期吃药调理，不能劳累。
可妈妈为了省钱，总是偷偷把药减半，甚至干脆不吃，还说自己身体好得很，没事。
爸爸在工地上打零工，风里来雨里去，挣的都是辛苦钱。
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供她上大学了。
她拼命地做兼职，首播，就是想为这个家减轻一点负担。
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弹幕。
和偶尔飘过的“小心心”“棒棒糖”，林疏禾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大家别乱猜了，就是……一点家里的事情。”
而另一边，林辰己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没有理会那个正对着林疏禾、亮着光的“法器”。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疏禾的身上。
他的眼神锐利。
“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必须要知道，在他为国征战的那些年里。
他的家族，他的弟弟，究竟遭遇了什么。
林疏禾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这位曾爷爷的气场，太强了。
明明只是一个飘忽的魂体，却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威严。
她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曾爷爷，您……您先坐。”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有点多余，鬼魂需要坐吗？
林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等待着她的下文。
林疏禾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这些事，都是我爸告诉我的。”
“他说，我们林家所有的事，他都是听我太爷爷说的”
“我太爷爷，又是听我二曾祖说的。”
“我爸说，我们林家以前，确实很风光。”
林疏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故事。
“但是，自从您……您奔赴战场之后，家里的情况，就渐渐变得不太好了。”
“青照市里，有一个姓钱的家族，开始迅速崛起。”
“也就是现在……青照市最大的企业，钱氏集团。”
“钱氏集团？”
“钱家？”
林辰的眉头，再一次锁紧。
这个姓氏，他有些印象。
当年似乎只是青照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做些布匹生意，勉强糊口。
怎么会……
他的思绪，被首播间里再次爆发的弹幕打断了。
【钱氏集团？！我靠！是我知道的那个钱氏集团吗？】
【青照市除了那个钱氏集团，还有第二个吗？】
【那可是咱们市的龙头企业，全国都有名啊！】
【嘶……我好像闻到了豪门恩怨的味道。主播的祖上跟钱家有过节？】
【这瓜有点大，我先去叫我三姑妈二姨婆一起来吃。】
【主播快继续说啊！别吊人胃口啊！】
【林家衰败，钱家崛起，这里面要是没点事，我倒立洗头！】
看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弹幕，林疏禾的脸都白了。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哪里敢跟钱氏集团那种庞然大物扯上关系。
万一被钱家的人看到，会不会……
她越想越怕，手指颤抖着，就想去关掉首播。
家族的过往，本就不该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别关。”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林辰。
他不知何时，己经飘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文字，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林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无惧天下口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继续说。”
“正好，也让这个时代的人都听听。”
“让他们知道，我林辰，回来了。”
这话说得……中二又霸气。
林疏禾一时间都愣住了。
首播间的粉丝们却彻底炸了。
【我靠我靠我靠！刚才那个男声是谁？主播你不是一个人在家？】
【这台词……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看电视剧？】
【“我，林辰，回来了”？好羞耻，但又莫名的有点燃是怎么回事！】
【主播，这不会是你们的剧本吧？要是剧本我可取关了啊！】
【不像剧本，主播的反应很真实。而且……我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不管了！我就想听当年的事！】
【谁能去钱氏集团的官微下面艾特一下他们老总？】
【就说有人在扒你家祖坟了！】
林疏禾看着彻底失控的弹幕。
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尔等凡人尽管看戏”表情的曾爷爷，一时间进退两难。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听从曾爷爷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
“我爸说，当年的钱家，单凭自己的实力，是没办法跟我们林家抗衡的。”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后来……他们联合了当时准备驻扎在国内的……一些外国商贩。”
“合起伙来，用各种手段，抢占我们林家的渠道生意”
“还有城里的那些商铺，甚至连……连供应链都给断了。”
“那时候，因为战争，整个时局都很混乱。”
“我们林家，吃了哑巴亏。”
说到这里，林疏-禾的眼圈红了。
那是一种隔着数代人，都能感受到的委屈和不甘。
林辰静静地听着，那张英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林疏禾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
“我爸说，当时主持家里的，是您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曾祖，林何晓。”
“他……他为了家族的事情，殚精竭虑，心力交瘁，却还是无计可施。”
“最后……最后落下了重疾，没过几年，就离世了。”
话音落下。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辰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暗沉的阴影。
他那双原本清明的眼眸深处，正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钱家。
真是好卑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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