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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镇政府大院里的空气似乎和往常一样,又似乎哪里都透着不同。
阳光依旧懒洋洋地洒在陈旧的水泥地上,院子角落里的那棵大槐树,叶子被晒得有些卷边。早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打着招呼,水壶碰撞,钥匙串叮当作响,一切都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但当林枫推着他那辆吱嘎作响的旧自行车走进大院时,那些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综合办公室门口正在聊天的两个女科员,嘴角的笑意僵住,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随即又迅速移开,低头假装整理文件。走廊上,一个叼着烟的老科员,本来正和人高谈阔论,看到林枫,把烟往嘴里一塞,含糊地嗯了一声,扭头就进了办公室,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林枫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掠过他身上的目光里,混杂着好奇、轻蔑,还有一丝幸灾乐祸。他们头顶的民心值,像一群受惊的苍蝇,嗡嗡地闪烁着各种负数:【-15,看热闹】、【-20,鄙夷】、【-12,疏远】。
他成了动物园里新来的猴子。
林枫面无表情地停好车,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那间小小的、终年见不到太多阳光的屋子,今天却显得格外热闹。
党政办主任王明正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他那张唯一的待客椅上,手里端着林枫的搪瓷茶杯,正有滋有味地吹着热气。
“哎哟,我们的林组长来了!”王明一见林枫,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热情得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枫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林组长,恭喜,恭喜啊!”
林枫看着他头顶【-65,嘲讽/监视】的鲜红数字,心中毫无波澜,只是任由自己的手被那只油腻的手掌握着。
“王主任,您这是……”
“还叫什么王主任,太见外了!”王明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溅出几滴茶水,“李镇长亲自点的将,让你来挑大梁,负责石河水库项目的整改工作,以后咱们镇的这个老大难问题,可就全靠你了!”
他声音洪亮,刻意让半个走廊的人都能听见。果然,门外响起了几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组我跟你说,镇长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王明亲热地拍着林枫的肩膀,力道不小,“镇长说了,年轻人就是要多压担子,多磨练!这既是考验,也是机遇嘛!”
林枫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平静地看着王明:“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一定尽力而为。”
“哎,这就对了嘛!”王明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像一尊弥勒佛。他转身从自己带来的一个硕大的公文包里,抱出了一摞半人高的文件,“哐”的一声,全堆在了林枫那张本就不大的办公桌上,桌腿都跟着颤了三颤。
“林组长,你看,组织上对你的工作是百分之百支持的。这些呢,都是些基础性工作,镇长特意交代了,让你先熟悉熟悉情况,为后续的整改打好基础。”
林枫的目光扫过那堆文件。
最上面的一份,赫然是《关于在全镇范围内开展“邻里和谐,共建文明”活动的实施方案》。下面是《石桥镇各单位办公区域消防安全隐患自查自纠的紧急通知》、《关于统计近五年来全镇精神文明建设成果的报告提纲》、《关于西街公厕堵塞问题群众投诉的协调函》……
林枫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些文件,五花八门,鸡零狗碎,从邻居家养的鸡跑到别人家菜地里下蛋,到镇政府大院花坛需要补种几棵月季,唯一一个共同点,就是跟石河水库项目的核心问题——资金、账目、工程质量,没有一毛钱关系。
“王主任,这些……”
“哎,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明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打断他,“林组长,你还年轻,看问题要全面。水库整改是大事,但群众的身边小事,更是我们工作的根基嘛!李镇长的意思,是让你通过处理这些日常事务,和群众打成一片,了解他们的疾苦,这样才能更好地推动工作,对不对?”
好一个“打成一片”。林枫心里冷笑。这是要把他按在鸡毛蒜皮的泥潭里,让他彻底动弹不得。
“你看,就拿这个西街公厕的投诉来说,群众反映很激烈嘛!都堵了快一个星期了,臭气熏天。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务必尽快解决,给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王明指着那份协调函,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在交代一项无比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还有这个,红星村的王大妈和李大婶,为了只鸡,都快打起来了,你去调解一下,这可是影响咱们镇和谐稳定的大事!”
“对了,下午两点,镇里要开个‘青年干部座谈会’,李镇长特意点了你的名,让你作为青年代表,第一个发言,谈谈你对基层工作的感悟。稿子你得好好准备一下啊!”
王明像个报菜名的伙计,一口气安排了七八件事,每一件都“非常重要”、“刻不容缓”。
林枫始终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王明看着他这副“木讷”的样子,眼底的轻蔑更浓了。他觉得这小子果然还是个嫩雏,被自己几句话就唬住了,心里一阵得意。
“行了,林组长,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向李镇长汇报了。好好干,我看好你哦!”王明又重重地拍了拍林枫的肩膀,转身迈着西方步,心满意足地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
林枫缓缓坐下,看着眼前这座文件堆成的小山,沉默了良久。
他伸出手,轻轻地拂过那些文件的封面,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质感。
“捧杀……”他低声吐出两个字。
李卫国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明面上,给了他“组长”的头衔,给了他“重视”和“考验”,让他无话可说。暗地里,却用这些无穷无尽的琐事,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住,耗尽他的时间和精力,让他离真正的核心证据越来越远。
到时候,水库项目毫无进展,他这个“整改组长”自然难辞其咎。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打开了最上面那份关于邻里和谐的文件,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林枫成了镇政府里最忙碌的人。
他不再是那个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透明人,而是成了上蹿下跳的“救火队员”。
上午,他刚处理完东头村张三和李西因为宅基地边界不清的纠纷,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叫去协调镇小学门口乱摆摊的小贩。他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小贩们才将信将疑地把摊子往后挪了两米。
下午,他又得顶着大太阳,跑到西街那个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他先是给负责市政的后勤办打电话,对方说这事归环卫所管;他又打给环卫所,环卫所说他们只负责清运,疏通得找基建办;他再找到基建办,基建办的办事员两手一摊,说领导出去开会了,没有批条,一分钱预算都动不了。
一圈皮球踢下来,问题原封不动,林枫倒跑了一身臭汗。
围观的居民们指指点点,话语里没有半点同情。
“看吧,又来一个走过场的。”
“拍几张照片,回去好交差呗,这帮当官的都一个德行。”
“一个星期了,拉泡屎都得跑二里地,真不把我们当人看!”
林枫听着这些夹枪带棒的议论,看着他们头顶清一色的【-25,不信任】、【-30,厌烦】的民心值,他没有辩解,只是默默拿出手机,对着堵塞的管道和周围的环境拍了照,然后转身离开。
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红星村那桩“为鸡请命”的案子。
王大妈家的芦花鸡,跑到李大婶家的菜地里刨了个坑,还大摇大摆地产下了一枚温热的鸡蛋。李大婶当场“扣押”了这枚“赃物”,并要求王大妈赔偿她被刨坏的一棵小白菜。王大妈不干,说鸡下蛋是为集体做贡献,李大婶私藏鸡蛋是资本主义尾巴。
两人从村头吵到村尾,惊动了全村的狗。
林枫赶到时,两人正揪着对方的衣领,唾沫星子横飞。
林枫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自掏腰包,赔了李大婶五毛钱的“白菜损失费”,又买了两斤水果糖,给两位大妈一人一斤,才算平息了这场“战斗”。
两位大妈倒是暂时不吵了,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冤大头。她们头顶的民心值,也仅仅是从【-20,敌视】变成了【-18,莫名其妙】。
林枫忙得脚不沾地,成了同事们眼中的一个笑话。
“看见没,那就是得罪李镇长的下场。”
“可不是嘛,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现在被耍得团团转。”
“年轻人,太冲动,不懂得藏拙。这下好了,成了全镇的勤杂工,哈哈。”
这些风言风语,像针一样,时不时地刺过来。林枫却恍若未闻,他每天准时上班,认真处理王明交办的每一件“大事”,然后准时下班。他从不抱怨,也从不找领导诉苦,脸上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这让暗中观察他的王明,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跟个打不还手的棉花包一样?
夜深人静,林枫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宿舍。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冲了把脸,驱散一天的疲惫。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却写满倦容的脸。
他打开系统界面。
【区域民心总值:-9】
一连几天,这个数字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这说明,他做的这些事,在镇上百姓看来,不过是隔靴搔痒,是作秀,根本没有触及他们内心深处的痛点和期盼。他们的心,依旧像一块被冻住的土地,麻木而坚硬。
李卫国的阳谋,确实起作用了。
林枫关掉系统界面,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天边闪烁。远处的石河镇,陷入一片沉寂,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暗中潜藏着无数的脓疮与腐败。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顺着李卫国划定的轨道走,他永远也碰不到真相。
硬碰硬,是匹夫之勇。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绕开所有防备,首插敌人心脏的突破口。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财政所的张会计。那个老实巴交,被吓破了胆,却又在【真言符】作用下吐露了关键信息的中年男人。
还有那个他办公室抽屉最深处的文件盒。
“福运工程劳务公司……”
林枫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他不能再等了。既然白天被琐事缠身,那他就利用夜晚。既然正面走不通,那他就选择迂回。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财政所,拿到那个文件盒的机会。
林枫的目光,投向了镇政府大院旁,那家不起眼的小茶馆。他想起一件事,一件很多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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