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离开后,顶层办公室彻底陷入寂静。中央空调的冷风无声地循环,落在黑檀木办公桌上的调查报告,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整个空间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厉爵琛没有回到座椅上,而是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目光落在脚下鳞次栉比的建筑上。
往常,俯瞰这座由他掌控大半经济脉络的城市时,他总能感受到一种绝对的平静与掌控感——每一条街道的车流、每一栋大厦的灯光,仿佛都在他的预判之中。可今天,这片熟悉的景象却丝毫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他过去五年的偏执与盲目。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回调查报告里的细节,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刺骨的真实,将他过去对苏晚的认知彻底击碎。
他想起城西旧居民区那间不到十平米的隔间——监控截图里,墙面斑驳得露出灰色的水泥,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纸箱,唯一的窗户对着狭窄的暗巷,连阳光都难以穿透。调查里写着,苏晚在那里住了西个月,冬天没有暖气,她只能裹着捡来的旧棉被,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而他那时,正住在铂悦府恒温26度的卧室里,对着助理送来的“苏晚可能在海外挥霍”的模糊情报,冷笑着觉得“果然是为了钱”。
接着是华人餐馆后厨的画面——苏晚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围裙,腹部隆起的弧度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显,她站在水池前,双手泡在刺骨的冷水里,用力搓洗着油腻的盘子。同事的证词里说,有一次她洗到一半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警告她“再劳累就会流产”,可她第二天还是准时出现在后厨,只是口袋里多了几块硬邦邦的面包,说“孩子要吃饭”。厉爵琛的指尖微微颤抖,他从未想过,一个孕妇会被逼到如此境地——他身边的女人,哪怕只是怀了孕,都会被家里当成珍宝,而苏晚,却要在异国他乡的冷水中,用命赌孩子的生存机会。
更让他心脏紧缩的,是那份泛黄的病危通知书。扫描件上的字迹己经有些模糊,可“苏晚”两个字的签名,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医生的备注里写着,当时她的血压己经低到休克边缘,意识模糊中,反复念叨的只有“保住孩子”。厉爵琛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手术灯冰冷的光芒下,苏晚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插满管子,却死死攥着医生的白大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恳求的模样。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三个孩子时,大宝冷静地挡在弟弟妹妹身前,二宝攥着奥特曼玩偶强装勇敢,三宝躲在苏晚身后怯生生的眼神——原来,这三个孩子的生命,是他们的母亲用半条命换来的。
这些碎片拼凑出的苏晚,与他过去五年认定的“心机女”形象,判若两人。
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构想,苏晚当年如何处心积虑设计他,如何拿着苏家的钱在海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何用孩子作为筹码,等着有一天回来“敲诈”他。可现在看来,这些构想不过是他被偏见蒙蔽后的自我欺骗——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不会让自己住在十平米的隔间里打三份工,不会在孕期晕倒在后厨,更不会在生死关头只想着“保住孩子”。
他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与苏晚重逢后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在铂悦府见到她时,她抱着三宝,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眼神里满是警惕和绝望,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幼兽。当时他只觉得,这是她“演”出来的可怜,为的是让他心软。可现在才明白,那是她带着三个孩子躲避林振涛追杀,走投无路后的真实状态——她不是来“敲诈”的,是来“求救”的,只是他用冰冷的“代孕协议”,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碾碎。
还有那次在幼儿园,苏晚被王太太当众羞辱,她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却不肯低头,紧紧攥着二宝的手,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不许伤害我的孩子”。他当时在监控里看到这一幕,心里竟还闪过一丝“她终于知道要靠我”的傲慢。可现在想来,那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中的本能反抗——她不想依赖他的权势,只想靠自己的尊严,为孩子挡住外界的恶意。
甚至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他的恐惧——每次他靠近时,她下意识后退的脚步;每次他提到“厉太太”时,她眼底闪过的抗拒;每次他用孩子们威胁她时,她红着眼眶却不肯落泪的模样——这些情绪,过去都被他解读为“做贼心虚”,可现在,却有了最合理的解释:那是一个被他伤害过、被命运磋磨过的女人,对强权的本能畏惧,对无法掌控的未来的深深不安。
一种极其陌生而复杂的情绪,开始在厉爵琛的胸腔里翻涌,像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坚硬的心防。
是震惊。震惊于苏晚独自承受的苦难,竟然比他想象的要多千百倍;震惊于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里竟藏着如此坚韧的力量;震惊于五年前那个看似简单的“意外”,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隐情。
是恼怒。恼怒自己被表象和先入为主的观念蒙蔽了五年,将一个无辜的女人当成“骗子”,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她,用最强势的手段控制她;恼怒自己明明拥有足够的能力调查真相,却因为一时的愤怒和偏见,让苏晚和孩子们多承受了这么多痛苦;恼怒那些操纵一切的人,竟然将他当成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
这种愧疚,像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心里,随着每一次呼吸,带来隐隐的刺痛。他想起自己曾经对苏晚说过的那些话:“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别跟我装可怜,我不吃你这套”“孩子们是我的,你没资格决定任何事”。每一句话,现在想来,都像是他亲手挥出的刀,狠狠砍在苏晚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甚至想起三宝上次怯生生地问他:“爹地,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咪呀?”当时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可现在,他却无法再回避——他不仅不喜欢,还亲手伤害了那个用生命保护孩子的母亲。
厉爵琛猛地转身,目光再次落在办公桌上的调查报告上。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文件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让那些冰冷的文字显得更加刺眼。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动和迷茫,渐渐变得深邃而锐利,像猎人锁定了猎物,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苏晚不是“偷种的骗子”,而是被阴谋裹挟的受害者;五年前的那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陷阱;苏家、苏芸、林振涛……这些名字像一个个节点,串联起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和苏晚都困在其中,沦为别人的棋子。
他过去调查苏晚,是为了“验证”她的“心机”,是为了掌控这个“威胁到他生活”的女人。可现在,调查的目的,在他心里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不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赎罪”——为他过去五年的偏见和伤害,为苏晚承受的苦难,为孩子们缺失的父爱。他要查清楚五年前所有的真相,要让那些操纵一切的人付出代价,要给苏晚和孩子们一个迟来的交代。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标注着“苏芸资金流向”的文件,指尖划过苏芸购买豪车和公寓的记录,眼神冷得像冰。苏芸、林振涛,还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服务生”,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峰的电话,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沉重:“把苏芸的行踪盯紧,不要打草惊蛇。另外,加大对林振涛那个远房亲戚的调查力度,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资金往来和人际关系网。还有,那个伪造身份的服务生,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电话那头的林峰感受到了厉爵琛语气里的变化,连忙应道:“是,厉总,我马上安排,明天早上给您最新的进展。”
挂断电话,厉爵琛再次看向落地窗外。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城市的建筑上,给冰冷的钢筋水泥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的心里,第一次没有了掌控一切的傲慢,反而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他要重新审视苏晚,重新走进她的世界,用行动弥补过去的伤害。
他不知道苏晚是否会原谅他,不知道孩子们是否会真正接纳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更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有多难。但他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懂掌控和冷漠的厉爵琛,而是要成为苏晚和孩子们真正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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