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经深了，铂悦府的窗外只剩下零星的霓虹在黑暗中闪烁。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得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点滴瓶里的药液快要见底，细细的液滴顺着透明的管子缓慢落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滴答”声。
苏晚的体温比傍晚时降了一些，但依旧偏高。她的呼吸浅而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努力维持生命的律动。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消失在枕巾里。
厉爵琛靠在床边的扶手椅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可那微微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他根本无法真正放松的状态。他的手腕还被苏晚无意识地抓着，那只冰凉的小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扣在他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固执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原本想抽回手的。他向来不喜欢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更不习惯这样脆弱的依赖。可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眼角渗出的泪珠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股抽回手的冲动，竟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冷...好冷...”
迷迷糊糊间，苏晚突然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进了厉爵琛的心口。他立刻睁开眼，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有点热，但她却在喊冷。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替她将被子掖得更紧，又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关上。回到床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调高了空调温度。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不要...别抓我爸爸...求求你们...”
苏晚的嘴唇又轻轻动了动，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在哀求什么。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抓得厉爵琛的手腕生疼。
厉爵琛的心猛地一紧。他想起调查报告中提到的细节——苏家如何设计陷害她、如何夺走她父亲留下的一切、如何将她无情驱逐。那些冰冷的文字，此刻通过她痛苦的呢喃变得具体而鲜活起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厉爵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她抓着。他的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传递某种无声的安慰。
突然，苏晚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无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下，最终落在了厉爵琛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冰凉，带着一种绝望的依赖，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妈...别走...我好怕..."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她将他的手误认为是母亲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安全感来源，整个人微微向他的方向倾斜，仿佛想从他那里汲取一些温暖。
厉爵琛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本能地想抽回手，可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样子，那股冲动再次被他压了下去。他坐在那里，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感受着她冰凉的指尖和细微的颤抖。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有心疼，有愤怒，有自责，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我在。"他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怕，我在。"
苏晚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手指也不再那么僵硬。她依旧沉睡着，却像是找到了某种依靠，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厉爵琛看着她的睡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别人左右，不喜欢自己变得如此脆弱。可偏偏，面对苏晚，他所有的防线似乎都不堪一击。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壁灯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软化了他眉宇间的戾气。
不知过了多久，点滴瓶里的药液终于滴完。厉爵琛睁开眼，小心地抽出被她抓着的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很快，护士悄无声息地进来，熟练地为苏晚拔针，又为她测量了体温。
"体温38.2℃，己经稳定下来了。"护士轻声说道，"厉总放心，苏小姐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康复。"
厉爵琛点了点头，目送护士离开。他重新坐回床边，目光落在苏晚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苏晚，"他低声呢喃，"你到底...经历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痛苦？"
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没有回应。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厉爵琛却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似乎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窗帘的一角。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色的光晕。他看着窗外的夜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他知道，从今夜开始，有些事情己经无法回到过去了。他对苏晚的认知，对三个孩子的感情，甚至对自己的理解，都己经发生了改变。
而这种改变，将彻底颠覆他的生活。
回到床边，厉爵琛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在苏晚的脸上。她的呼吸己经平稳了许多，眉头也舒展了。他伸出手，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笨拙却温柔。
"睡吧，"他轻声说道，"我会在这里。"
说完，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中。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个原本对立的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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