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郡主府的后花园里,暖风和煦,百花盛开。
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女们,正围在水榭边的亭子里,言笑晏晏,或赏花,或品茗,或吟诗作对。
苏清绝那件“雪后寒梅”裙带来的惊艳尚未完全散去,不少人的目光,依旧有意无意地飘向她所在的方向。
她没有参与到那些贵女们的热闹之中,只是独自一人,带着翠儿,缓步走在一条僻静的鹅卵石小径上,欣赏着路边的奇花异草。
就在她走到一处假山拐角时,一个略显轻浮的男子声音,突兀地从前方传来。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才情与美貌并存的苏三小姐吧。”
苏清绝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龙纹玉佩,手中还摇着一把骚包的洒金折扇的年轻男子,正挡在她们的面前。
这男子生得倒也算是眉清目秀,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仿佛要将人剥光看透的贪婪和欲望,瞬间破坏了他那一身精心营造的贵公子气派。
苏清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在脑海中,迅速地将他与京中各大世家子弟的资料进行匹配。
镇远侯府二公子,王轩。
京中有名的风流浪荡子,仗着侯府的权势,平日里最喜欢流连花丛,眠花宿柳,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名声早己臭不可闻。
安阳郡主的百花宴,是京中贵女的雅集,按理说,绝不会邀请王轩这种声名狼藉的男子前来。
除非……他是被人特意带来的。
苏清绝的眼角余光,轻轻地扫向不远处。
果然,在几步之外的一棵柳树下,她的好姐姐苏语柔,正和几个闺中密友站在一起,假意赏花,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紧紧地盯着这边,嘴角还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苏清绝的心中,瞬间了然。
“公子认错人了。”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如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说罢,她便要绕过王轩,继续前行。
“哎,三小姐请留步。”
王轩却一步上前,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手中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自以为潇洒地摇晃着。
“在下王轩,家父镇远侯,今日有幸得见小姐仙姿,三生有幸。”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清绝的脸上和身上来回逡巡,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玩物,充满了露骨的占有欲。
“方才在亭中,在下远远便看见小姐风姿绰约,尤其是小姐身上这件衣裙,墨梅风骨,傲雪凌霜,当真是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与小姐清冷出尘的气质,相得益彰,堪称绝配。”
他的一番话说得花团锦簇,若是换了寻常的闺阁女子,怕是早己羞红了脸。
苏清绝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就在这时,苏语柔摇曳着身姿,款款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哎呀,王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先是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然后又转向苏清绝,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笑容。
“三妹妹,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镇远侯府的二公子,王轩。王二公子文采风流,最是懂得欣赏美人美景,想来是方才被三妹妹你的绝世才情所吸引,特来结交的吧。”
她故意将“文采风流”和“结交”这两个词,咬得极重。
周围几个一同跟过来的贵女,也立刻开始叽叽喳喳地附和起来。
“是啊,王二公子可是我们京中有名的才子呢。”
“我看王二公子和苏三小姐,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很啊。”
她们的一唱一和,瞬间便将气氛烘托得无比暧昧,仿佛苏清绝和王轩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一般。
王轩听到这些话,更是得意洋洋,看向苏清绝的眼神,也愈发地炽热和放肆。
“苏大小姐谬赞了。”
他对着苏语柔拱了拱手,目光却片刻不离苏清绝。
“在下只是情不自禁,被三小姐的仙姿和才华所折服,唐突之处,还望三小姐莫要见怪。”
翠儿站在苏清绝的身后,早己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烂这对狗男女的嘴。
苏清--绝却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男女,心中冷笑一声。
这场戏,演得还真是逼真。
她的目光,终于从王轩的脸上,转向了苏语柔。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姐姐说笑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二公子的‘大名’,京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小妹自认蒲柳之姿,福薄命浅,实在不敢高攀。”
她的话,说得绵里藏针,既点出了王轩的浪荡名声,又表明了自己的清白立场,让苏语柔精心营造的暧昧气氛,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王轩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被人当众揭穿的恼怒。
苏语柔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但她们早己准备好了后手。
“妹妹这话说的,王二公子不过是爱慕你的才华,并无他意,你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苏语柔立刻打着圆场,试图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好了,王二公子,我这妹妹生性害羞,不善言辞,你可莫要吓着她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王轩,使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王轩立刻心领神会。
苏清--绝没有再与她们纠缠,她对着众人微微一福。
“姐姐,各位,小妹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说罢,她便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准备从另一条小路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色的手帕,从她的袖中,“不经意”地,悄然滑落。
手帕落地无声,像一片轻盈的雪花,静静地躺在了青翠的草地上。
苏清绝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带着翠儿,径首朝着远处走去。
王轩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
在他们这种风月场中的老手看来,女子当着男子的面,掉落手帕这种贴身之物,而且还是在“拒绝”之后,这无疑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最为高明的暗示。
这说明,这个苏三小姐,己经对自己动心了。
她嘴上虽然说着拒绝,心里,却是乐意的。
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征服欲的喜悦,瞬间涌上了王轩的心头。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弯下腰,将那方还带着淡淡幽香的手帕,捡了起来,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抬起头,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苏语柔。
苏语柔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变得无比灿烂和恶毒。
在她看来,鱼儿,己经死死地咬住了钩。
她心中大定,立刻对着身边的春香,低声吩咐了几句。
春香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朝着花园深处的一座偏僻阁楼,快步走去。
苏清绝走在小径上,用眼角的余光,将身后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又充满了算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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