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内,气氛凝重得仿佛一块即将滴水的乌云。
陈姨母跪在老太君的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的无能和委屈。
“老太君,老奴……老奴实在是……没用啊。”
她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绝望。
“老奴本就是个糊涂人,哪里是管家的料子。”
“如今,这府里上下,是处处都不太平,库房失窃,账目亏空,外面的人,还都在看我们相府的笑话。”
“老奴……老奴真是没脸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求老太君开恩,就让老奴,卸了这副担子,回自己的院子里,安安分分地念经吃斋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一片枯叶。
站在一旁的玉珠,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若不是三小姐昨日断案如神,只怕你这个糊涂蛋,还在被那些刁奴蒙在鼓里呢。
老太君靠在软枕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哭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这个陈氏,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让她管家,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如今,这府里被她搅得乌烟瘴气,她自己倒先撑不住,跑来请辞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老太君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先起来吧。”
陈姨母如蒙大赦,连忙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
“玉珠。”
老太君对着身旁的大丫鬟,淡淡地吩咐道。
“去,把三丫头给我叫来。”
“是,老太君。”
玉珠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当苏清绝走进福安堂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眼圈泛红,一脸委屈的陈姨母。
她的心中,瞬间了然。
“孙女,给祖母请安。”
她走到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起来吧。”
老太君看着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病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丫头,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烦心事,想听听你的主意。”
她指了指一旁的陈姨母。
“你陈姨母,觉得身子乏了,管不动这个家了,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你说,这偌大的相府,若是没了主事的人,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依你看,这府里的中馈之权,接下来,该交到谁的手里,才最是妥当呢。”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块巨石,狠狠地,投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湖之中。
陈姨母的呼吸,瞬间就屏住了。
玉珠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期待的光芒。
这,分明就是老太君,在给三小姐机会啊。
只要她此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主动请缨,凭着她最近立下的这些功劳,和老太君对她的这份喜爱,这管家之权,十有八九,就会落在她的头上了。
然而,苏清绝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为惊讶,又带着几分惶恐的表情。
她快步走到陈姨母的身边,亲热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姨母,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和挽留。
“您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
“您看,自打您接管了府中事务之后,咱们府里,虽然出了些小乱子,但大体上,不还是安安稳稳的吗。”
“那些刁奴作祟,账目亏空,本就不是您的错,是他们欺上瞒下,胆大包天。”
她转过头,对着老太君,一脸诚恳地说道。
“祖母,孙女觉得,陈姨母她,做得己经很好了。”
“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性子又稳,有她坐镇在这后院里,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心里,才觉得安稳啊。”
“如今,她不过是操劳过度,一时觉得乏了罢了,怎么能就此辞去管家之权呢。”
“若是传了出去,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知体恤长辈,逼得姨母您,不得不退位让贤呢。”
“到时候,丢的,还是我们整个相府的脸面啊。”
她的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处处都在为陈姨母“说好话”,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和“夺权”这两个字,撇得干干净净。
那个原本还准备看好戏的陈姨母,听着她这番话,简首都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三小姐,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
老太君看着苏清绝,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为深沉的,赞许的光芒。
不争,不抢,不急不躁。
知进退,识大体。
这丫头的心性,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稳,还要老练。
“那你倒是说说看。”
老太-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既不能让你陈姨母撂挑子,又要让这个家,安稳下来,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苏清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迟疑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陈姨母,又看了一眼老太君,这才有些不确定地,试探着开口。
“祖母,孙女……倒是有个不成器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孙女想着,陈姨母毕竟年事己高,一个人操持这么大一个家,确实是太过辛劳了。”
“不如……不如就由孙女,来给陈姨母,打个下手吧。”
她微微垂下眼帘,姿态放得极低。
“孙女年轻,虽然没什么管家的经验,但胜在有些手脚力气,可以帮着姨母,跑跑腿,看看账本,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
“这样一来,既能为姨母分忧解劳,让她老人家,不至于太过劳累。”
“又能让孙女,在姨母的身边,学到一些管家的本事,日后,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府中大事,依旧由姨母您来定夺,孙女,只在一旁,从旁协助便是了。”
“不知祖母,觉得孙女这个提议,如何。”
她说完,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不再多说一个字。
老太-君看着她,心中,早己是满意到了极点。
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妙了。
既保全了陈氏这个长辈的脸面,又名正言顺地,将权力,平稳地,过渡到了这个丫头的手中。
协助。
说得好听是协助。
以陈氏那个糊涂的性子,到时候,整个相府,还不是这个丫头,说了算。
“好。”
老太-君重重地,一拍床沿,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容。
“就依你所言。”
她看着苏清--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的语气,当场拍板。
“从今日起,府中便设立一个‘协理管家’之职。”
“就由你,苏清--绝,来担任。”
“名义上,是协助你陈姨母管家,但府中上下,一应大小事务,你皆可过问,皆可处置。”
“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我倒要看看,这个家里,还有谁,敢不听。”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相府的后院。
那些忠于秦氏的旧部管事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来。
他们聚在采买管事刘福的房间里,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这下可怎么办。”
一个负责库房的婆子,满脸愁容地说道。
“那个三小姐,可不是陈姨母那个老糊涂啊。”
“她那双眼睛,毒着呢,我们以后,怕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刘福阴沉着一张脸,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怕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就算再厉害,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她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是个协理。”
“我们大家,联合起来,给她来个下马威。”
“让她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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