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轮残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惨白的光辉。
相府的客院，如今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牢笼，被死寂和绝望的气息笼罩。
一阵呜咽的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一道凄厉的哭声划破了夜空。
那哭声幽怨而绵长，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
负责看守客院的几个婆子在睡梦中被惊醒，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寒毛倒竖。
她们壮着胆子，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月光下，她的皮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飘飘荡荡，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妹妹……我的好妹妹啊……”
白衣身影发出了如泣如訴的呼唤，声音在夜风中飘忽不定，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死得好惨啊……秦氏……我的妹妹……”
一个看守的婆子认出了那是西门氏的声音，但此刻听来，却比厉鬼的嘶嚎还要恐怖。
“还有柳氏……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女儿……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西门氏一边哭嚎，一边在院中缓缓地踱步，她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害了我的妹妹……如今又来害我……你们都在天上看着吗……为何不来索她的命……”
“冤魂啊……相府的冤魂……都回来吧……回来找她报仇……”
她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伴随着阵阵令人心悸的冷笑，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守夜的婆子们吓得缩在屋角，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们不敢出去，也不敢声张，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念着佛号，祈求神佛保佑。
第二天，整个相府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西门氏在客院装神弄鬼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聚在一起时，不再聊家长里短，而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惊恐的神色。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客院那位又闹起来了。”
一个负责洒扫的丫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何止是闹，我表姐就在客院当差，她说那位夫人跟中了邪似的，穿着白衣服在院子里哭，嘴里还喊着前夫人和三小姐生母的名字。”
另一个丫鬟听了，脸色一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吓人了，大半夜的，喊死人的名字，这……这不是招魂吗？”
“可不是嘛，有人说，咱们相府的阴气太重了，尤其是清秋苑那边，以前柳夫人就是在那里……”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管事婆子厉声打断了。
“胡说什么！再敢乱嚼舌根，仔细你们的皮！”
虽然被呵斥了，但恐惧的种子己经埋下，并在每个人的心中迅速生根发芽。
一时间，人心惶惶。
原本井然有序的相府，开始出现一丝混乱的迹象。
下人们干活时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清秋苑的方向张望，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到了晚上，更是没有人敢独自在外面行走，通往清秋苑和客院的小路，变得格外冷清。
苏清绝的威信，在这些鬼神之说的冲击下，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清秋苑内，翠儿将外面下人们的反应一五一十地汇报给苏清绝，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小姐，现在府里都传疯了，说……说我们院子不干净。”
“好多下人现在都不敢往我们这边来了，送东西的都只敢送到院门口，放下就跑。”
“再这么下去，您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威信，恐怕就要被这些流言给毁了。”
苏清绝静静地听着，手中正摆弄着几株从药圃里采来的草药。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或焦虑，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西门氏的这点伎俩，她早就料到了。
在一个迷信思想根深蒂固的时代，装神弄鬼确实是一本万利，能够轻易煽动人心的手段。
但对她而言，任何非理性的恐惧，都可以用理性的方法来破解。
她将一株紫色的草药放在鼻尖轻嗅，然后抬起眼，看向翠儿。
“慌什么。”
她的声音清冷而镇定，像一剂定心丸，让翠儿焦躁的情绪瞬间平复了不少。
“既然她喜欢演戏，我们就帮她把这场戏的来龙去脉，给众人解释清楚就是了。”
翠儿有些不解地看着苏清绝。
苏清绝放下草药，取过一张纸，用炭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翠儿。
“你去找几个平日里最喜欢传话的婆子，就说你不小心听到了御医和父亲的谈话。”
“告诉她们，西门氏之所以会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是因为她之前误食的毒草‘缠心藤’，毒性己经侵入脑髓，损伤了神智。”
“所以她才会产生幻觉，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记住，要说得像真的一样，要带着同情和惋惜的语气。”
翠儿看着纸上的字，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
用一个合情合理的病理来解释西门氏的疯癫行为，鬼神之说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翠儿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当天下午，一个新的说法开始在相府的下人圈子里悄然流传。
“哎，你们听说了吗？客院那位夫人，原来不是中邪，是生病了。”
一个洗衣房的婆子，一边捶打着衣服，一边对身边的同伴“悄悄”说道。
“什么病？”
“听说是之前中的那个毒，叫什么‘缠心藤’，毒性太厉害，把脑子给伤了，所以才总看见死去的人，整个人都痴傻了。”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呢，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怪。”
“可不是，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好端端一个贵夫人，就这么疯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病还治不好，以后怕是就这样了。”
谣言的传播速度极快，尤其是当一个新的、更具说服力的解释出现时，旧的恐惧很快就被同情与怜悯所取代。
下人们心中的恐慌迅速平息下来。
他们再看向客院方向时，眼神中己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对一个可怜病人的叹息。
夜幕再次降临。
苏清绝坐在灯下，她的面前空无一物，但一抹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屏，正悬浮在她的眼前。
光屏上显示着“缠心藤”的详细化学成分和毒理分析。
“天穹，根据现有药物，合成一种强效镇定安神药物，要求无色无味，起效快，副作用低。”
“指令确认，正在分析合成路径……合成完毕。”
一小撮比粉尘还要细腻的白色粉末，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的瓷碟中。
苏清绝将粉末小心地收起，叫来了翠儿。
“把这个，混在今晚给客院送去的汤药里。”
“小姐放心。”
翠儿接过药粉，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是夜，子时。
客院中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传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嚎声。
负责看守的婆子们壮着胆子向里屋看了一眼。
只见西门氏躺在床上，睡得像一头死猪，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哪里还有半分“女鬼”的模样。
第二天，下人们发现，那位据说脑子坏掉了的西门夫人，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嗜睡。
偶尔醒来，也是眼神呆滞，反应迟钝，连端到嘴边的饭都不知道吃。
到了晚上，更是早早就睡下了，一夜无声。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之前那场轰轰烈烈的装神弄鬼闹剧，仿佛从未发生过。
府里的下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啊，这缠心藤也太毒了。”
“是啊，你们看她现在那样子，哪还有力气折腾，真是个可怜人。”
西门氏费尽心机导演的恐怖大戏，最终只起到了一个作用。
那就是向全府的人证明，她就是一个中毒后神智不清的可怜虫，一个彻底疯掉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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