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的“药膳风波”之后，陪嫁嬷嬷吴嬷嬷和远房侄孙女周婉仪一连数日都未敢再有任何动作。
庶女苏清绝乐得清静，每日除了处理府中事务，便是去给老太君请安，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这日午后，庶女苏清绝从账房核完账目出来，准备回清秋苑小憩片刻。
丫鬟翠儿跟在庶女苏清绝的身后，手中抱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主仆二人穿过月亮门，正走在通往后院的花园小径上。
小径两侧的奇花异草开得正盛，蜂蝶飞舞，一片生机盎然。
“站住。”
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不远处的八角凉亭里传了出来。
庶女苏清绝抬起眼帘，只见凉亭之内，不知何时己经坐满了人。
为首的，正是几日未见的陪嫁嬷嬷吴嬷嬷。
陪嫁嬷嬷吴嬷嬷今日穿了一身深褐色的衣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刻意做出的严肃与刻板。
在陪嫁嬷嬷吴嬷嬷的身旁，还坐着三西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那几人庶女苏清绝有些印象，都是府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平日里最是看重规矩和体面，在前主母秦氏掌家时，颇有几分脸面。
此刻，这几位老嬷嬷都板着一张脸，用一种审视的，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看着庶女苏清出。
凉亭的石桌上，摆着茶水和点心，显然她们己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这阵仗，不像是偶遇，倒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丫鬟翠儿立刻警惕地向前一步，微微挡在了庶女苏清绝的身前。
庶女苏清绝却只是神色平静地停下了脚步。
庶女苏清绝看着凉亭里的几人，语气淡然地开口。
“吴嬷嬷和几位嬷嬷，在此处赏景，真是好雅兴。”
陪嫁嬷嬷吴嬷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陪嫁嬷嬷吴嬷嬷用手中的茶杯盖子，不轻不重地撇了撇杯中的茶叶沫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小姐，我们几个老婆子，今日在此，不是为了赏景。”
“而是有些话，有些规矩，想以长辈的身份，来教导教导你。”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语气居高临下，仿佛她不是寄人篱下的客卿，而是相府真正的女主人。
陪嫁嬷嬷吴嬷嬷身边的李嬷嬷，一个满脸褶子，眼神精明的老妇人，也立刻接口说道。
“是啊，三小姐。”
“我们几个，都是看着相爷长大，又伺候了老太君几十年的老人了。”
“这相府的兴衰荣辱，我们比谁都在意。”
“有些话，我们若是不说，那就是对不起苏家的列祖列宗。”
这几人一唱一和，开场便给自己戴上了一顶“为了相府好”的高帽子，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庶女苏清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示意她们继续说下去。
陪嫁嬷嬷吴嬷嬷见庶女苏清绝没有反驳，以为庶女苏清绝是被她们的阵仗给镇住了，胆气更壮了三分。
陪嫁嬷嬷吴嬷嬷将茶杯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
“三小姐，我且问你。”
“自古以来，内宅中馈，皆由主母掌管。”
“你身为庶出之女，本就没有资格过问中馈之事。”
“如今，老太君和相爷抬举你，让你协理管家，己是天大的恩典，是逾矩之举。”
“你不思感恩，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
“为何还要在府里大肆改革，将苏家百年传下来的祖宗规矩，弃之如敝履？”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义正辞严的控诉。
“你让下人与管事同桌用饭，是为尊卑不分！”
“你废除旧时等级，是为上下失序！”
“你如今所行之事，看似得了些许下人的拥护，实则是在动摇我相府的根本！”
陪嫁嬷嬷吴嬷嬷越说越激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庶女苏清绝。
“你可知，你这般行事，是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失了祖宗规矩的庇佑，你今日爬得再高，迟早也有一天，会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届时，你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更会连累整个相府，让我们苏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陪嫁嬷嬷吴嬷嬷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字字诛心。
陪嫁嬷嬷吴嬷嬷巧妙地将庶女苏清绝的行为，上升到了违背祖宗家法，动摇家族根基的高度。
陪嫁嬷嬷吴嬷嬷企图用“嫡庶之别”和“祖宗规矩”这两座封建礼教的大山，将庶女苏清绝彻底压垮。
凉亭里的其他几个老嬷嬷，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吴嬷嬷说的是。”
“三小姐，您还年轻，不知这里面的厉害。”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都是有道理的，不能轻易更改啊。”
一时间，整个凉亭之内，都充满了对庶女苏清绝的指责与教训。
丫鬟翠儿气得小脸通红，攥紧了拳头，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庶女苏清绝一个眼神制止了。
庶女苏清绝静静地听完她们所有的控诉。
在整个过程中，庶女苏清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在庶女苏清绝的意识深处，“天穹”系统的淡蓝色光屏之上，正实时地分析着陪嫁嬷嬷吴嬷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目标：吴嬷嬷。】
【微表情分析：眼角肌肉上扬0.2秒，嘴角有轻微下撇动作，表明其内心得意，但极力掩饰，并对说教内容本身带有不屑。】
【生理数据：心率轻微加速，瞳孔放大。】
【结论：目标情绪激动，自信心膨胀，正处于自认为占据绝对优势的心理状态。】
一切，尽在掌握。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凉亭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庶女苏清绝的身上，等着看庶女苏清绝如何应对这场来自“长辈”和“规矩”的联合审判。
庶女苏清绝终于动了。
庶女苏清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着凉亭里的众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几位嬷嬷，教训的是。”
庶女苏清绝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谦恭的，受教的神情。
“清绝年轻，见识浅薄，很多事情确实考虑不周。”
“几位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肯这般提点清绝，是清绝的福气。”
庶女苏清绝这番以退为进的姿态，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老嬷嬷，都有些发愣。
她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就等着庶女苏清绝反驳，然后再一条一条地用大道理压死庶女苏清绝。
可庶女苏清绝竟然全盘接受了。
这让她们感觉像是卯足了力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庶女苏清绝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陪嫁嬷嬷吴嬷嬷的意料。
庶女苏清绝抬起头，脸上带着真诚的求教神色。
“只是，清绝心中尚有几处不解，还望吴嬷嬷能为我解惑。”
陪嫁嬷嬷吴嬷嬷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摆出了一副诲人不倦的姿态。
“你问吧。”
庶女苏清绝的声音依旧谦恭，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对方的要害。
“嬷嬷教训的是，祖宗规矩不可废。”
“不知嬷嬷可否教我，是苏家的哪一位先祖，在哪一本家规里写明了，主子要靠克扣下人的口粮，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来彰显自己的威严？”
庶女苏清绝的这个问题，让陪嫁嬷嬷吴嬷嬷的脸色，瞬间一僵。
苏家的家规里，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话。
庶女苏清绝没有给陪嫁嬷嬷吴嬷嬷思考的时间，继续追问道。
“嬷嬷又说，我身为庶女，掌家是为逾矩。”
“可如今府里，父亲是当朝丞相，祖母是诰命太君。”
“我所立的新规，每一条，都曾事先禀报过父亲和祖母，并且得到了他们二位的首肯与赞同。”
庶女苏清绝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恰如其分的困惑。
“在嬷嬷的口中，父亲和祖母都赞同的新规矩，却成了动摇家族根基的无根之木。”
“难道在嬷嬷看来……”
庶女苏清绝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心惊肉跳。
“您的见识，比当朝丞相更高？”
“您的规矩，比一品诰命的老太君，还要大吗？”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凉亭之中炸响。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几个老嬷嬷，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们惊恐地看着庶女苏清绝，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庶女。
太狠了。
这一招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用得实在是太狠了。
庶女苏清绝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关于“嫡庶”和“规矩”的正面争辩。
庶女苏清绝首接将矛盾，从她和吴嬷嬷之间的冲突，转化为了吴嬷嬷对相府最高掌权者——苏振邦和老太君的大不敬。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内宅争斗了。
这是在质疑家主的权威，这是在挑战家法的底线。
陪嫁嬷嬷吴嬷嬷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庶女苏清绝，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陪嫁嬷嬷吴嬷嬷被庶女苏清绝扣下的这顶大帽子，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庶女苏清绝看着她们惊恐万状的表情，脸上的谦恭神色未改，再一次，对着她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几位嬷嬷今日的教诲。”
“清绝，受教了。”
庶女苏清绝说完，便再也没有看她们一眼，带着丫鬟翠儿，转身离去，只留下凉亭里那几个面如死灰，如坠冰窟的老嬷嬷。
(http://www.220book.com/book/6H7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