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浇透。
豆大的雨珠密集地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又迅速被后续的雨水吞没，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顺着路边的排水沟蜿蜒而下。城市边缘的老旧后巷里，垃圾桶散发着腐臭的酸气，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味，在空气中弥漫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道蜷缩的身影，就像被人随手丢弃的破麻袋，瘫在排水沟旁的积水中。
凌夜的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每一次挣扎都要对抗刺骨的寒冷和撕裂般的剧痛。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雨水顺着破烂的衣领灌进怀里，贴着皮肤滑过，激起一阵战栗。后背压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磨着伤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处，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咳……咳咳……”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凌夜忍不住咳嗽起来，却只引来更剧烈的疼痛。他想抬手捂住嘴，手指刚动了一下，钻心的疼就从指尖蔓延到手臂，仿佛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皮重得像挂了铅，雨水顺着睫毛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视线里一片昏暗，只有远处街灯透过雨幕投来的微弱光晕，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左边是堆满垃圾的墙角，几只老鼠在垃圾桶旁窜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右边的排水沟里，污水裹挟着塑料袋、烂菜叶流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就躺在这片肮脏的积水中，浑身的衣服早己被血污和泥泞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曾经象征着凌家天才身份的定制西装，如今成了遮羞的破布，裤腿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着血，雨水一冲，淡红色的血水就在积水中晕开，又很快被稀释。
丹田的位置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里原本储存着他苦修多年的内劲，是他作为凌家最年轻武道天才的资本，可现在，只剩下一片虚无，连一丝一毫的内劲都感受不到。经脉传来持续的撕裂感，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呼吸都让这种疼痛加剧。
“想我凌夜……”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挣扎，凌夜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还是凌家众星捧月的存在，父亲是凌家现任家主，自己十六岁突破内劲，十八岁达到内劲巅峰，距离宗师之境只有一步之遥，是整个江城武道圈都公认的天才。
那时候，他走到哪里都是别人敬畏的目光，家族的资源优先向他倾斜，同龄人在他面前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可现在，他却像一条丧家之犬，被人打断骨头、废掉修为，扔在这肮脏的后巷里，等着被雨水淹死，，或者被野狗分食。
“凭什么……”
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能感觉到体温在一点点下降，身体越来越冷，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轰鸣声，还有隐约的人声，那些声音明明离得不远，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而陌生。
这种孤寂和绝望，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人痛苦。
他试着动了动脚趾，却发现下肢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阵阵麻木的疼痛感传来。他知道，自己的腿可能也断了。赵嵩派来的人下手真狠，不仅要废掉他的修为，还要打断他的骨头，让他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赵嵩……”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毒刺，扎在凌夜的心上。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齿因为用力而咯吱作响，嘴唇被咬破，渗出血丝，混合着雨水咽进肚子里，又腥又咸。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凌夜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以为是赵嵩派来的人又回来了，想要彻底斩草除根。他下意识地想躲，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谁啊？躺在这儿碍事。”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凌夜抬起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正皱着眉看着他。
环卫工蹲下身，用扫帚柄轻轻碰了碰凌夜的胳膊：“喂，你还活着没？别死在这儿啊，我还得打扫呢。”
凌夜张了张嘴，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环卫工凑近了些，看清了凌夜身上的伤和血污，脸色顿时变了：“哎哟，伤这么重？是被人打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放了回去，嘴里嘟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要是报警了，说不定还得被问话……”
凌夜的心沉了下去，他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丝希望，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想管他。环卫工站起身，看了凌夜一眼，摇了摇头，转身推着清洁车往巷口走，嘴里还念叨着：“真是晦气，下雨天还遇到这种事……”
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里又只剩下雨声和凌夜微弱的呼吸声。
绝望再次将凌夜淹没。他躺在冰冷的积水中，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他想起了父亲，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赵嵩会不会对父亲下手？他想起了母亲，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独自把他养大，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父亲，就要先一步离开了吗？
“不……我不能死……”
凌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还有仇没报，还有父亲要保护，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肮脏的后巷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可刚一用力，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意识再次陷入模糊。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地摔回积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着，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他仅存的希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越来越慢，周围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只剩下耳边“嗡嗡”的鸣响。
“难道……我真的要像垃圾一样，死在这里吗？”
凌夜的意识越来越沉，黑暗从西周涌来，像是要将他彻底吞噬。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后巷，也照亮了他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旧伤疤。
那道伤疤，是他小时候和赵嵩一起玩的时候，被赵嵩不小心用刀划到的。当时赵嵩还一脸愧疚地向他道歉，说要一辈子当他的好表哥。
可就是这个“好表哥”，亲手把他推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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