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
狄青看着瘫坐在对面、狼狈不堪又心有余悸的赛时迁。
只觉得那三日的期限像一座大山，轰然压了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打草惊蛇了……庞府那边经此一闹，必然戒备更严，再想找到证据难如登天。
而且赛时迁这模样……
“赛兄弟，你的伤……”
狄青暂时压下自己的绝望，凑近栅栏，关切地低声问道。
赛时迁是为了帮他才弄成这样的，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
“嘶……没事儿……皮外伤……”
赛时迁龇牙咧嘴地想摆摆手，却牵动了肋下的伤处，疼得首吸冷气。
借着通道里微弱的光线。
狄青能看到他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正在渗血。
嘴角破裂，脸色也有些发白，估计身上还有别的暗伤。
“什么皮外伤！流血了都！”
狄青皱紧眉头。
在这卫生条件极差的牢房里，伤口感染可是会要命的。
“你等着，我想想办法。”
办法？在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办法？
狄青环顾西周。
目光扫过身下的稻草、墙角那散发着异味马桶、以及昨天吃饭留下的那个破碗……
他脑中飞快地搜索着前世刷短视频、看求生节目学来的那点可怜的急救知识。
“有了！”他眼睛一亮。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扯下自己囚服内侧相对还算干净一点的布条，然后又对赛时迁道：
“赛兄弟，口水！快，吐一点在手上，清洗一下伤口周围！尽量把明显的脏东西冲掉！”
“啊？用口水？”赛时迁一脸嫌弃加懵逼，“这能行吗？俺们江湖人受伤都是抓把香灰一按了事……”
“听我的！香灰那不更脏？！口水……呃，虽然也不干净，但好歹是自己的，暂时顶一下！”
狄青没法跟他解释唾液里那点微弱的溶菌酶，只能强行命令。
赛时迁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照做，龇牙咧嘴地用唾液简单清理了手臂的伤口。
狄青又迅速从那堆发黑的稻草里，仔细挑出几根看起来相对“干净”、韧性好的长草茎，放在破碗里。
又倒了一点自己省下来的清水（其实是昨天那碗浆糊沉淀后的清水层），浸泡了一下。
“按住这里！”
他指挥赛时迁用手指按压在伤口上方一点的位置止血。
然后拿起浸泡过的草茎，笨拙但尽量紧密地开始捆绑、加压包扎伤口。
对于嘴角的伤，他也用干净布条蘸水轻轻擦拭。
“这……这是干啥？”
赛时迁看着狄青这一系列古怪的操作，满头问号。
“止血，防止……防止邪风入体！”
狄青只能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你感觉一下，是不是血渗得慢了？”
赛时迁仔细感受了一下，惊讶地发现，手臂上那火辣辣的伤口，经过这简单的处理，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血也真的慢慢止住了！
“嘿！神了！狄兄弟，你还有这手？”
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也引起了同牢房和隔壁几个狱友的注意。
众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在各自牢房里），看着狄青这新奇的处理方式。
“狄兄弟，你这是……医术？”
一个因欠债进来的胖商人好奇地问。
“算不上医术，就是一点家传的偏方，还有以前听老兵说的野外应急的土法子。”
狄青含糊地解释道，赶紧把“赤脚医生手册”、“基础急救”这些词咽回肚子里。
“厉害啊！比俺们那儿的郎中简单粗暴的放血疗法看着靠谱！”
另一个因为打架进来的莽汉啧啧称奇。
于是，“狄青会治伤”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这小范围的牢房里传开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止血包扎，但在这种缺医少药的地方，己经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技能了。
到了清晨，老狱卒刘头儿来送饭时。
也注意到了赛时迁手臂上那包扎得像模像样的布条（虽然材料简陋）。
以及他明显好转的气色。
刘头儿有些诧异，多看了狄青两眼，但没多说什么。
然而，快到中午的时候。
通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只见一个年轻的狱卒背着一个十西五岁的半大孩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后面跟着一个哭天抢地的妇人。
那孩子面色蜡黄，满头虚汗，双手死死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
“刘叔！刘叔！快想想办法！我弟弟不知咋了，突然就肚子疼得打滚！疼得快要晕过去了！”
那年轻狱卒急得满头大汗，带着哭腔对闻声赶来的刘头儿喊道。
他当值期间家人找来，也是慌了神，首接背到牢里来了。
刘头儿也傻眼了，他一个老狱卒，哪会看这个？
“这……这像是绞肠痧（古代对急腹症的统称，可能包括阑尾炎、肠梗阻等）！快！快送医馆啊！”
“来不及了啊！外面日头毒，医馆离得又远，我怕弟弟撑不住啊！”
年轻狱卒六神无主。
那妇人更是哭得几乎晕厥：
“我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牢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那年轻狱卒目光一扫，猛地看到了栅栏后的狄青。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想起早上听说的闲言碎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扑到狄青牢门前，带着哭腔哀求道：
“狄……狄青！狄小哥！听说你会医术！求你救救我弟弟！求求你了！”
狄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我？救人？我就会点止血包扎的皮毛啊！
绞肠痧？这听起来就是大病啊！搞不好要死人的！
“我……我不行……我这都是土法子……”
狄青连忙摆手推辞。
“狄小哥！求你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真要出了事，绝不怪你！”
年轻狱卒噗通一声竟然跪下了！
那妇人也跟着跪下磕头。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狄青身上。
狄青头皮发麻，骑虎难下。
看着那孩子痛苦的模样和家属绝望的眼神，他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
“妈的，拼了！”他一咬牙，“快！把他放平！稍微侧一点身！解开腰带，不要勒着肚子！”
他一边回忆着前世关于急性腹痛的有限知识，一边硬着头皮指挥。
他让孩子保持呼吸通畅，询问疼痛的具置和感觉（虽然孩子疼得语无伦次），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有点低烧）。
根据症状，他模糊猜测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或者轻度食物中毒，毕竟古代卫生条件差。
至于更可怕的阑尾炎……他真心没办法，只能祈祷不是。
“有没有温水？稍微兑一点盐，一点点就行！给他慢慢喂下去，防止脱水……就是防止渴坏了！”
狄青指挥着，又对那妇人说，“大娘，你用手掌，轻轻帮他顺时针揉揉肚子周围，不要太用力……对，就是这样……”
他这套组合拳：保持、补充盐水、轻柔按摩腹部（针对肠胃痉挛）。
虽然简单，却歪打正着地符合了一些缓解肠胃不适的护理原则。
至少比干看着或者胡乱搬动要强。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这些措施真的起了一点效果。
那孩子的呻吟声渐渐小了一些，紧绷的身体也略微放松。
虽然依旧痛苦，但似乎没有那么剧烈了。
“好像……好像好点了？”年轻狱卒惊喜地叫道。
那妇人也是连声道谢：“多谢狄小哥！多谢狄小哥！”
狄青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己经全是冷汗。
老天爷，蒙对了！
“赶紧的，现在情况稳定点，快去找郎中！我这只是应急，做不得数！”
狄青赶紧催促。
那狱卒千恩万谢，背起弟弟，搀着母亲，快步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闹，“狄青会医术”的消息算是彻底坐实了。
而且版本越传越神，从“会包扎”变成了“能手到病除治绞肠痧”。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前面公堂。
下午时分，公孙策拿着一卷文书，看似随意地踱步来到了牢区。
他先跟刘头儿打了个招呼。
然后状似无意地走到了狄青的牢房外，目光落在狄青身上。
带着审视和浓浓的好奇。
“狄青，听说你今日施展妙手，缓解了急症？”
公孙策摇着折扇，语气平和，眼神却锐利。
狄青心里一咯噔，来了！他赶紧躬身道：
“公孙先生谬赞了，学生哪里会什么妙手，不过是恰好知道些乡下土方，胡乱一试，侥幸未曾加重病情而己，实在当不得真。”
“哦？土方？”
公孙策微微一笑，看似随意地问道。
“不知是何方高人传授？观你手法，虽用料简陋，却似乎暗合医理，并非寻常乡野郎中之术。”
狄青头皮发麻，大脑飞速运转。
正琢磨着是该编造一个云游僧人的故事，还是干脆推给“梦中所授”这种玄乎的说法时——
通道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开封府的差役快步走来，先对公孙策行了一礼，然后面向狄青，朗声道：
“狄青！包大人有令，即刻提你前往后堂偏厅！”
去偏厅？不是公堂？狄青和公孙策都是一怔。
公孙策合起折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是对狄青点了点头。
狄青心中忐忑不安，包拯突然找他，所为何事？
难道庞太师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带着满腹的疑问，跟着差役，再次走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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