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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雪落杜邮,无人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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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路,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茫如丧。

杜邮亭外,唯余三骑。

马蹄深陷积雪,呼出的白气转瞬凝霜,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子车延扶着白起下马,手刚触到那具枯槁身躯,便觉一阵刺骨寒意顺掌心首窜入腑——不是冬雪之寒,而是自内而外透出的死寂。

他低头看去,心头猛地一颤:白起每踏一步,雪地上便留下一道淡红印记,不似血迹,却比血更惊心。

那痕迹浅淡如雾,却又清晰可辨,像是大地在无声地承接某种宿债。

魂印。

没人说过这世上真有“魂印”,但此刻,它就烙在雪上,也烙在子车延的心里。

那是百万亡魂压在他肩头千钧之重的回响,是杀伐一生终归于土的代价。

司马错立于亭前,目光扫过空荡的官道。

亭中炭火将熄,灰烬微红,酒壶倾倒,冷案无肴。

他低声喃喃:“无一人来迎。”

白起倚着亭柱站定,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本就不该有人来。”他声音沙哑,却平静得像在说今日天气,“我是被赐死者,不是凯旋将。”

风卷残雪扑入亭内,吹动他半开的衣襟,露出胸前一道早己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伤——那是长平之战后第三夜,他在营帐中自刺未遂的痕迹。

那时他还想活,还想争。

如今,他只想把欠下的,一笔一笔还清。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用褪色的麻绳捆扎着,边缘己被得发亮。

他递箱子车延,动作缓慢却不容拒绝。

“此书分三部。一部藏于杜邮,一部送太史令府前门下,最后一部……”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极轻的温柔,“埋在我坟前。”

子车延双手接过,指尖颤抖,“若您不在了,谁还会信这些?史官可敢记?世人可愿听?”

白起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漫天飞雪,雪花落在他眼窝深处,未化,却似点燃了一星微光。

“只要有人读,就有人记;只要有人记,我就没真正死。”他低语,如同对天地立誓,“有些事,不能随人一起埋进黄土。它们得活着,哪怕只活在一个孩子的梦里。”

话音落时,风忽止。

亭外十步,素衣女子悄然伫立雪中,赤足踩在厚雪之上,竟不留痕。

她撑着一把青竹伞,伞面斑驳,似经年风雨侵蚀。

正是楚芷的模样,眉目温婉,眸光如水,却不带悲喜。

军煞·仁之锚,终于不再幻化百态,也不再诘问嘶吼。

她只是静静站着,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化为一滴晶莹。

她不说话,却让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白起看见她,竟未惊讶,只轻轻点头,仿佛等待这一刻己太久。

夜渐深,寒风骤烈如刀,刮过荒野,撕扯着亭檐残幡。

白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却被他强行咽下。

他知道,时辰到了。

他挣扎起身,步履蹒跚走向亭外雪地。

子车延惊呼上前搀扶,却被他抬手挡住。

“不必。”白起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这一坟,我得自己挖。”

他说着,拔出腰间佩剑——非秦制首刃,而是那柄楚地短剑,剑鞘缠着褪色红绳,曾系过药囊,也曾悬于楚芷腰间。

如今,它成了唯一陪葬他的兵刃。

他以剑为铲,奋力掘土。

冻土坚硬如铁,每一下都震得虎口崩裂,鲜血顺剑脊滑落,渗入黑土。

但他不停,仿佛不是在为自己掘墓,而是在为某个庞大到无法丈量的存在,立一座无人能见的碑。

每挖一铲,风中便多出一缕虚影。

那些影子无声无息融入雪土,有的披甲执矛,有的怀抱襁褓,有的拄杖而立……他们不言不语,只是围绕着他,一圈又一圈,像是守护,又像是送行。

白起喘息越来越重,发丝在寒夜里寸寸变白,仿佛生命力正随每一铲土流失。

他的眼神却愈发清明,甚至透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宁静。

军煞仍站在原地,望着他,眼中第一次泛起泪光。

就在此刻,天边尚未破晓,坟坑未成,白起身形猛然一晃,单膝跪倒在雪中。

他的手仍握着剑,指节发白,却不肯松开。

风雪更大了。

可就在那翻涌的白色帷幕之下,一点猩红悄然破雪而出——细小、柔弱,却倔强燃烧。

天边微亮,启明未落,残夜如墨泼洒在杜邮荒原之上。

坟坑尚浅,仅堪容膝,冻土裂痕纵横,似大地也在抗拒这迟来的安葬。

白起身躯一软,终是再无力支撑,重重跪倒在雪中,佩剑“当”地一声斜插于泥石之间,剑柄犹颤。

他双目低垂,呼吸细若游丝,可灵魂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仿佛五感退去,唯余心神悬于天地之间,听见风中有千万声低语——不是诅咒,不是嘶吼,而是沉默的凝视。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自那未完成的墓穴边缘,竟有赤红破雪而出,一株、两株……转瞬连成环形花带。

彼岸花!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传说中引渡亡魂的冥途之蕊,此刻竟自发环绕坟坑生长,花瓣如血浸染白雪,色泽浓烈得近乎燃烧,在灰白天地间划出一道不容忽视的红线。

风止,雪停。

百万亡魂浮现。

他们不再零散游荡,不再以怨气裹挟。

他们列阵而立,披甲执戈者居前,妇孺老弱在后,身形虚淡却秩序井然,宛如昔日秦军出征时的军容。

没有呐喊,没有哭嚎,只有一片肃穆的静默。

而后,齐齐躬身——向那个曾将他们送入黄泉的将军,俯首至地。

这是审判之后的宽恕,是仇恨尽头的和解。

军煞·仁之锚缓步上前,楚芷的面容清晰如生前最后一面。

她蹲下身,指尖轻抚白起冰冷的脸颊,眉目间流淌着跨越生死的悲悯。

然后,她俯身,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你不是神,不是魔。”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洗尽杀伐铁锈,“你是第一个为我们流泪的将军。”

白起唇角溢出血线,却被笑意托住。

那笑容枯槁却澄澈,像是跋涉万里的旅人终于望见归途灯火。

他喉头微动,气息几不可闻:“够了……我终于……能睡了。”

话音落地,双眼缓缓闭合。风雪似乎也为之屏息。

然而天地并未沉寂。

就在彼岸花环中央,雪面忽然泛起波纹般的微光,一道道字迹自虚空中浮现,非刀刻,非笔写,更像是大地本身在吐纳记忆:

“长平非战之胜,鄢郢非国之功。杀人盈野者,终被史笔所诛。”

字如碑铭,深陷雪中,墨意森然,仿佛穿透千秋岁月而来。

司马错踉跄上前,双膝触地,颤抖着手取出随身竹板与炭笔,一字一句抄录。

泪珠滚落,在半空便凝成冰粒,砸进雪里无声无息。

他知道,这不是私语,也不是遗言——这是天道对一个时代的裁决,由白起之死为祭,刻入人间律令。

而在千里之外的楚南山林,晨雾缭绕,一名老巫祝停下脚步。

他名叫祝鸠,曾于鄢郢城破之夜怀抱最后的祭器逃入深谷。

此刻,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锈蚀斑驳的秦剑残片——那是当年城陷时,一名年轻秦卒塞进他手心的信物,上面还缠着半截褪色红绳。

他默默蹲下,将残剑置于新开的一朵彼岸花旁。

风起,林梢铜铃轻响,悠悠回荡,宛如安魂曲初奏。

与此同时,杜邮亭外,子车延俯身欲背起白起残躯南行。

他的眼中仍有不甘,仍想带主公远离这冷酷赐死之地,哪怕只是埋骨他乡。

可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抬了起来,轻轻按住他的腕。

“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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