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亲王驾临
慎刑司那阴森的大门罕见地洞开，门外侍卫垂首屏息，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赫舍里·承毅快步走出，压下心中的惊疑与不快，整了整官袍，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迎向那顶刚刚落下的、规制极高的亲王仪轿。
轿帘掀开，和硕恭亲王爱新觉罗·永璘缓步而下。他年近五十，面容清癯，身着石青色团龙纹常服，并未穿戴全套亲王吉服，但通身的气度却不怒自威，目光沉静如水，扫过慎刑司的门匾时，微微蹙了下眉，仿佛不喜此地的污秽之气。
“奴才赫舍里·承毅，叩见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承毅连忙上前打千儿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恭亲王淡淡瞥了他一眼，虚扶一下：“赫舍里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今日入宫向皇上请安，听闻你在此督办要案，顺路过来看看。”他的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西山逆匪之事，关系京畿安危，皇上甚为挂心。赫舍里大人辛苦了。”
承毅心中念头急转，恭亲王素来不太插手具体事务，尤其是这等刑狱之事，今日“顺路”过来，未免太过巧合。他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声道：“为皇上分忧，是奴才本分，不敢言辛苦。王爷里面请？”
恭亲王微微颔首，迈步向慎刑司内走去。承毅连忙侧身引路，心中警惕己提到最高。
穿过阴冷的廊道，刑求的血腥味隐隐传来。恭亲王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用袖中一方素白手帕轻轻掩了掩鼻。
“听闻大人今日拿获了一名宫中的嬷嬷？”恭亲王似不经意地问道，目光扫过两旁紧闭的刑房铁门。
承毅心中一凛，果然为此而来！他谨慎答道：“回王爷的话，正是。钟粹宫管事苏嬷嬷，涉嫌与宫外逆匪传递消息，奴才正在严加审问，以期挖出更多逆党同伙，肃清宫闱。”
“哦？与逆匪传递消息？”恭亲王停下脚步，看向承毅，目光深邃，“证据确凿吗？”
“这……正在核查。人犯嘴硬，尚未招供。但线报指向明确，且其行为确有可疑之处。”承毅硬着头皮回答，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恭亲王沉默片刻，缓缓道：“宫闱之事，关乎皇家体面，需得慎之又慎。尤其是涉及女眷宫人，若无真凭实据，严刑逼供，恐惹物议，也有伤皇上仁德之名。”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皇上常言，治国当以宽仁为本，刑狱之事，尤须明察秋毫，岂可滥用酷刑，制造冤狱？”
承毅额角渗出细汗，连忙躬身：“王爷教训的是，奴才谨记。奴才也是心系皇上安危，急于求成，失了分寸。”他心中暗骂，这顶“滥用酷刑”、“制造冤狱”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嗯，知道分寸便好。”恭亲王语气稍缓，“那人犯现在何处？带本王去看看。”
承毅心中叫苦，却不敢违逆，只得引着恭亲王来到关押苏嬷嬷的牢房外。
牢门打开，里面血腥狼藉的景象和奄奄一息的苏嬷嬷映入眼帘。恭亲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厉色，随即又被平静掩盖。他看了一眼便退后一步，似乎不忍再看。
“既无线索，此人年事己高，如此用刑，恐伤天和，也有损阴德。”恭亲王淡淡道，“赫舍里大人，不如先将人犯移交宗人府看管，延医诊治，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如何？”
移交宗人府？！承毅心中大惊！宗人府掌管皇族事务，虽也有刑狱，但规矩程序繁琐，且并非他赫舍里家能一手遮天之地！一旦进去，再想私下用刑逼供就难了！恭亲王此举，分明是要保下这老奴！
“王爷，此案事关逆匪，是否……”承毅还想挣扎。
恭亲王目光一冷，虽未提高声调，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赫舍里大人是觉得，本王插手不当？还是认为，宗人府无力审理此案？需得你这慎刑司代劳？”
“奴才不敢！奴才绝无此意！”承毅吓得连忙跪地，“奴才遵王爷吩咐！这就将人犯移交宗人府！”
“起来吧。”恭亲王语气缓和下来，“本王也是为大人着想。办案心急可以理解，但若闹出人命，或是屈打成招，将来真相大白，于大人官声有碍，于皇上圣德亦有损。谨慎些，总无大错。”
“是是是，王爷思虑周全，奴才受益匪浅！”承毅冷汗涔涔，连声应道。他知道，今日这亏是吃定了。恭亲王以势压人，占着“仁德”、“体面”的大义名分，他根本无法反驳。
很快，奄奄一息的苏嬷嬷被小心翼翼地从刑架上解下，用担架抬出，送往宗人府。恭亲王亲眼看着人被送走，这才似满意地点点头。
“逆匪一案，大人还需加紧查办，但切记，要拿实据，勿枉勿纵。”恭亲王又叮嘱了一句，便摆驾离开了慎刑司，仿佛真的只是“顺路”过来看了一眼。
送走恭亲王，赫舍里·承毅回到慎刑司，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刑具架，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老匹夫！”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中满是阴鸷怒火。
恭亲王突然插手，绝对不仅仅是“仁德”那么简单！背后定然有人运作！是谁？难道是……云婉那个贱人？！她竟有本事搭上恭亲王这条线？！
不可能！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何能说动王爷？除非……她手中掌握了什么？或者，王爷本身就想借此打压他和西皇子一党？
承毅感到一丝棘手。事情似乎开始脱离他预想的轨道了。
但他绝不会就此罢手！苏嬷嬷被带走，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只要云婉还在宫里，只要沈晏璃还没抓到，他就还有的是办法！
“来人！”他厉声喝道。 “奴才在！” “加派人手，给我盯紧钟粹宫！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还有，西山搜捕力度再加一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场景切换 ------
逐风营山洞。
沈晏璃坐立难安，如同困兽。时间每一分流逝，都意味着苏嬷嬷在承受更多的痛苦。虽然那位被称为“首领”的男子承诺会设法，但深宫大内，慎刑司如同龙潭虎穴，逐风营的手又能伸多长？
就在他焦虑万分之际，巴图再次大步走来，脸色凝重：“首领要见你。”
沈晏璃立刻起身，跟着巴图再次来到山洞深处的石台。
首领依旧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张简陋的京畿地图。看到沈晏璃，他首接开口道：“我们的人设法传出了消息。苏嬷嬷暂时无性命之忧，己被移出慎刑司。”
沈晏璃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心又提了起来：“移出慎刑司？去了哪里？” “宗人府。” 宗人府？沈晏璃一愣。那是管理皇族事务的地方，虽也是牢狱，但比起臭名昭著的慎刑司，规矩得多，至少不会轻易动刑致死。
“是……王爷插手了？”沈晏璃立刻想到某种可能。恭亲王福晋的“静候佳音”……
首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宫闱之事，波谲云诡。有人出手，总是好事。但赫舍里·承毅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只会更加疯狂地寻找其他突破口。你和宫里那位格格的处境，并未真正改善，反而可能更危险。”
沈晏璃的心再次沉下。是啊，暂时的缓解，或许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在后面。
“那我们……” “等。”首领再次吐出这个字，手指点在地图上京西某处，“等一个能让赫舍里·承毅，甚至他身后的人，都焦头烂额，无暇他顾的时机。”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山岩，看到了远方正在酝酿的惊雷。
“边关……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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