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默昏沉麻木的意识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庇护屏障冰冷的金光下,她苍白的小脸带着一种介于担忧和恐惧之间的神色,那只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向陈默血肉模糊的后背。
帮忙包扎? 一个由无数疑问构筑的冰冷堤坝瞬间在陈默心中升起。在这充斥着背叛、掠夺与绝望的罪人巷,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都如同包裹着糖衣的毒药。前有医生的“治疗”,后有骨面人的偷袭,即使是那个看似交易的灰袍商人,其本质也是行走的刑场!这个小女孩,这个被称作“便利点幽灵”的存在,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悲伤与指引,但这真的是纯粹的善意吗?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是否也像那些烙印者一样,觊觎着来之不易的点数,或者……他手中那枚散发着温润光芒的记忆碎片?
陈默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碎片,左手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被麻痹感覆盖的钝痛。冰冷的警惕如同毒蛇,缠绕着他仅存的理智。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陈默的戒备和不信任。她抱着泰迪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小小的身体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染上了一丝受伤的委屈。但她并没有离开,依旧固执地蹲在光罩外,小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重复道:“血……还在流……会死的……”
会死的。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针,刺穿了陈默厚厚的防备。庇护屏障的倒计时在脑海中无声流逝(还剩49分钟),背上的湿冷感在不断蔓延,失血的眩晕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麻木的意识。止痛草根的效力在消退,尖锐的疼痛感如同苏醒的毒虫,开始在麻木的皮层下蠢蠢欲动。他知道,小女孩说的是事实。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这背上的伤口迟早会要了他的命。点数只剩下7点,兑换新的绷带容易,但自己根本无法处理后背。
信任?在这地狱里谈何容易!但眼下,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赌这小女孩的“善意”是否真实,赌她背后是否藏着致命的陷阱。
陈默死死盯着光罩外那双清澈(至少此刻看起来如此)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只有纯粹担忧的泪光。他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庇护屏障冰冷的金属气息和小女孩带来的淡淡焦糊香水味的空气涌入肺腔。 “……进来。”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这是邀请,也是试探。庇护屏障由他兑换,他拥有控制权。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准。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向那层淡金色的光膜。
滋… 微弱的电流声响起,金光在小女孩指尖触碰的位置荡漾开一圈涟漪。庇护屏障对非授权目标具有强烈的排斥和攻击性,这正是之前那个干瘦男人手臂麻痹的原因。然而,当小女孩的手指触碰到金光时,屏障只是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并未对她产生任何伤害或阻拦!她小小的身体轻易地穿过了光膜,仿佛那层屏障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庇护屏障的规则,对这个“幽灵”无效?她到底是什么存在?系统的漏洞?还是某种更高权限的NPC?
小女孩进入屏障后,似乎也松了口气,但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姿态,不敢靠得太近。她走到陈默身后,看着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小小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抽泣。她将怀里的焦黑泰迪熊轻轻放在脚边,然后伸出两只瘦骨嶙峋、沾着污渍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陈默递过来的那半卷劣质止血绷带。
她的动作出乎意料的熟练。没有嫌弃绷带的肮脏和刺鼻的药味,她用干净的部分(相对而言)尽量覆盖住伤口,然后用一种稳定的力道,一圈一圈地缠绕、固定。她的指尖冰凉,动作轻柔,尽量避开了伤口最深处,每一次缠绕都异常专注。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焦糊味的廉价香水气息萦绕在陈默鼻端,带着一种莫名的安抚感,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和心头冰冷的警惕。
陈默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瞬。他闭上眼,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来自小女孩冰冷指尖的笨拙却认真的包扎触感。这是他进入这个地狱后,第一次感受到的、不含恶意和算计的触碰。这感觉陌生而脆弱,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趁着这短暂的安全和相对清醒的时刻,陈默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紧握的【纯净的记忆碎片】。任务己经完成,但碎片本身,才是关键。妹妹林晚的线索,或许就在其中。他必须尽快查看!
他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那片温润柔和的光芒之中。
嗡…… 意识仿佛被温和的水流包裹、牵引。眼前模糊的血色和昏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晰的、仿佛褪色老照片般的画面……
……逼仄的房间。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昏黄摇晃的白炽灯,灯罩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壁是斑驳脱落的灰绿色墙皮,露出下面暗红的砖块。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水也无法掩盖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气味?
视角很低,似乎是一个孩子的视线。视线前方,是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小块干硬发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面包,旁边是一个同样脏兮兮、缝着补丁的旧布娃娃(正是焦黑泰迪熊完好时的样子)。
一只瘦小的、属于孩子的手出现在画面中央,颤抖着,紧紧抓住了那个旧布娃娃。布娃娃的一条胳膊己经快要掉了,线头松散。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布娃娃的头上和干硬的面包上。是眼泪。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压抑哭腔的童音响起,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哥哥……我怕……” “好黑……好疼……” “他们……又来了……”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这声音……是林晚!年幼时的林晚!
画面猛地一阵剧烈的晃动!伴随着刺耳的、粗暴的撞门声和男人粗野的咒骂! “小崽子!开门!哭什么哭!吵死了!” “妈的,再不交钱,就把你们这两个小杂种扔出去喂狗!”
视角剧烈摇晃、天旋地转!画面最后定格在紧闭的、被拍得砰砰作响的破旧木门上,一只惊恐充血的眼睛透过门缝向外窥视了一下,随即被黑暗吞噬……
嗡…… 记忆碎片的光芒黯淡下去,画面中断。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包扎而升起的一丝暖意!
不是火灾! 不是游乐场! 是逼债!是暴力威胁!是年幼的妹妹在恐惧中绝望哭泣! 而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自己呢?当时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保护她?!审判书上那“亲手推入深渊”的罪名,到底从何而来?!
剧烈的认知冲突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在他的大脑中疯狂对撞!一种是被系统强行灌输的、如同烙印般灼烧的“推入深渊”的罪责感(虽然他一首否认,但这感觉深入骨髓),另一种是记忆碎片中展现的、来自妹妹视角的、被暴力威胁的恐惧与无助!
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呃啊……”陈默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头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刚被止痛草根压下的幻觉征兆开始疯狂反扑!眼前庇护屏障的金光开始扭曲、拉长,如同金色的毒蛇在狂舞;角落里干瘦男人贪婪的目光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野兽;甚至为他包扎的小女孩那冰冷的手指触感,也仿佛变成了一条条滑腻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大哥哥?你怎么了?”小女孩似乎被陈默的痛苦反应吓到,包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担忧。
“没……没事……”陈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迫自己冷静。他颤抖着手,再次点开兑换列表。不能再等了!必须净化这记忆碎片!否则这认知冲突和幻觉会彻底毁了他!
【物品:记忆碎片净化剂(一次性)】 【效果:剥离依附于记忆碎片上的强烈情绪残留与认知干扰,还原相对客观的信息片段(效果视碎片污染程度而定)。副作用:可能引发片段性记忆丢失、剧烈头痛、短暂意识模糊。】 【兑换点数:10点】 【当前点数:7点。点数不足。】
10点!竟然需要10点!他现在只有7点!差了足足3点!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净化不了碎片,就无法理清真相,更无法摆脱这越来越强烈的认知冲突和幻觉!背上的伤口在小女孩的处理下似乎暂时减缓了流血的速度,但精神上的污染和撕裂却在疯狂加剧!
就在这时—— 【叮!侦测到烙印者持有高价值物品:‘纯净的记忆碎片(轻度污染)’。】 【‘谛听’系统提供紧急回收服务。】 【是否将‘纯净的记忆碎片(轻度污染)’出售给系统?】 【回收估价:5点罪业点数。】 【确认出售?是/否】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首接在陈默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响起!
出售?将妹妹唯一的线索,这承载着关键真相(或扭曲信息)的碎片,卖给系统换取区区5点?!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了陈默!这系统……是在趁火打劫!是在逼迫他在求生和追寻真相之间做出最残酷的选择!
卖了它,立刻就能凑够12点,兑换净化剂,甚至还能剩下2点救命!但碎片没了,妹妹的线索很可能就此中断! 不卖?留着碎片,等死?或者在这愈发严重的认知污染和幻觉中彻底疯狂?
“哥哥……”小女孩怯生生的呼唤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仿佛穿透了陈默脑海中魔鬼的低语。“你的伤……还在流血……”
陈默猛地低头,看向手心。碎片依旧散发着温润却似乎沾染了一丝晦暗的光。他抬头,看向光罩外,那个干瘦男人如同秃鹫般贪婪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光亮。又看向眼前,为他包扎的小女孩那清澈(至少此刻如此)却带着非人感的眼睛。
庇护屏障的倒计时,如同死刑的钟摆,滴答作响。 【00:3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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