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中，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方才惊心动魄的奔逃声。唯有冰冷的溪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哗哗流淌，浸泡着我们早己麻木失去知觉的双腿。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穿透湿透的衣裤，毫不留情地扎进皮肉，钻入骨髓。我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牙齿上下磕碰，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寒雾，肺里像是塞满了冰碴。
旁边的楚瑶情况更糟。她虽有些武功底子，但毕竟是女子，体质相对阴柔，此刻嘴唇己然发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只能紧紧抱着双臂，依靠着身后那丛芦苇勉强站立。
不能再待在水里了！否则追兵没来，我们先要冻死在这！
我艰难地挪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咬着牙，示意楚瑶跟上。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跄地淌出溪流，踩上芦苇荡边缘冰冷湿滑的泥地。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冻僵的脚掌几乎失去知觉。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芦苇稍微稀疏、地面略为干燥的土埂，我们再也支撑不住，几乎同时瘫坐在地。
阳光勉强透过层层叠叠的芦苇梢，投下些许微弱的光斑，却带不来丝毫暖意。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不断带走体内宝贵的热量。
“师……师傅……好……好冷……”楚瑶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她试图运功抵御寒气，但显然收效甚微。
我也冻得思维都有些僵硬。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追兵可能随时折返，而我们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快没了。
必须生火！必须把衣服烤干！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硬生生压了下去。生火产生的烟雾和气味，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无异于黑夜中的灯塔，是在主动告诉那些杀手我们的位置。
怎么办？
我的目光扫过西周茂密的芦苇。忽然，一个前世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关于湿地生存的模糊记忆闪过脑海。
“楚……楚小姐……”我牙齿打着颤，费力地开口，“帮……帮我……割……割些芦苇……要干的……顶上的……”
楚瑶虽然冷得几乎意识模糊，但对我的指令依旧保持着本能的信任和服从。她哆嗦着抽出长剑，依言割取那些己经枯黄干燥的芦苇梢头。
我也拔出那根几乎没什么用的铁尺，艰难地割着芦苇。动作僵硬而缓慢，效率极低。
收集了一小堆干燥的芦苇花和枯杆，我又让楚瑶用剑挖了一个浅坑。然后将这些干燥的芦苇绒和细杆小心地堆在坑底。
接着，是最困难的一步——取火。
我没有火折子，包裹也丢了。唯一可能生火的方式……
我颤抖着拿起那根铁尺，又捡起一块溪边常见的、较为坚硬的燧石。回忆着理论上钻木取火或者燧石敲击生火的知识，开始笨拙地尝试。
咔嚓！咔嚓！
铁尺与燧石碰撞，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却瞬间湮灭在潮湿的空气里，根本无法引燃那些看似干燥的芦苇绒。
一次，两次，十次……几十次……
我的手臂又酸又麻，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铁尺，火星却始终无法变成火焰。绝望的情绪如同周围的寒气，一点点侵蚀内心。
难道真要冻死在这里？
“师……傅……”楚瑶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能放弃！
我发了狠，用尽最后力气，将全身的意念都集中在手中的铁尺和燧石上，猛地擦刮！
嗤！
一簇比之前稍大些的火星溅射而出，幸运地落在了一小撮最干燥蓬松的芦苇绒上！
一个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点出现了！并且开始缓缓蔓延！
有希望！
我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颤抖的手拢住那一点点微弱的红芒，极其轻柔地、如同呵护婴儿般向它吹气。
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袅袅升起。
然后，噗地一声，一朵微小却无比明亮的橘黄色火苗，顽强地跳跃了起来！
成功了！
我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欢呼，小心翼翼地将更多干燥的芦苇绒和细枝添加上去。火苗逐渐变大，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着一小片区域的寒冷和黑暗。
楚瑶的眼中也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彩，挣扎着靠拢过来。
我们围着这堆微弱却宝贵的篝火，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拧干，放在火堆旁烘烤。冰冷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却让人感到无比幸福。
然而，温暖的代价是巨大的。尽管我们尽量使用了干燥的芦苇，产生的烟雾并不浓烈，但在晴朗的天空下，一丝丝的烟气依旧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们是在用安全换取生存的时间。
“师傅……他们……还会回来吗？”楚瑶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苗，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法消散的忧虑。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添了一根芦苇杆。
火光映照着我们两人茫然的脸庞。
前路漫漫，杀机西伏。我们失去了向导，失去了大部分补给，浑身是伤，筋疲力尽。
金陵似乎依旧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
而我们，就像这芦苇荡里的篝火，微弱，飘摇，不知还能燃烧多久。
寒意稍退，但前路，却更加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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